在这秦赵魏三国边境。
狂风呼啸。
大雪弥漫。
本是一片澄澈的世界。
此刻,却染上了不属于它的颜色。
残肢遍地,兵刃散落。
淋漓的鲜血染红了一片洁白的世界。
便连狂风的呼啸也在不断持续的惨烈哀嚎声中,暂时的隐而不现了。
一场战斗。
不,或者是一场屠杀。
并未持续多久。
一千前来袭驾之敌。
死伤大半。
剩下的,便狼狈而逃。
并没有留下什么活口。
或者说。
即便是被包围的敌人。
在突围无望后。
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利落干脆的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很快。
及至嬴政面前。
“小嬴政。”
一声轻呼。
见得面前沐浴在鲜血下的故人。
嬴政自然知道这些年,声名已开始遍布列国,被称为大秦奇女子,小人屠的白淑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哪怕是经历了方才那般惨烈的厮杀,然面前的故人,却依旧神色如常。
仿佛刚才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群蚂蚁一般。
六年不见。
时间似乎改变不了她的容颜。
却改变了她的人。
白淑还是那个样子,似乎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老去。
然而嬴政分明见得。
从前的周姐不见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有武安君之女,秦将五大夫白淑。
“你终究还是……”
想要说些什么,说到一半,嬴政却又是摇了摇头:“这些年,苦了你了。”
白淑脸上的表情云淡风轻:“自己选的路,何苦之有?”
而后。
复望向面前的嬴政。
六年的时间。
白淑似乎未变。
然而面前的嬴政,却早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淑依稀还记得,六年前,当嬴政离开咸阳的时候,还不过及得她腰。
而现在。
却已是仅仅比她矮了半个脑袋。
怕是再过几年。
便已是长得比他还高了。
虽然面貌还未彻底长开。
然剑眉星目,五官立体。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锐气天然。
虽不怒而自有威仪。
白淑静静的看着。
下意识的便想要祸害后者那一头披肩顺滑的长发。
然而见得后者几和她不相上下的身高。
终只余淡淡一笑:“小嬴政,姐姐来接你了。”
嬴政那从来便是冷淡的脸上,嘴角也终是勾勒出一丝弧度:“嗯。”
再别重逢的寒暄总是短暂的。
不及片刻。
白淑麾下,便有将士正着神色,朝着白淑和嬴政径直的一拱手:“启禀公子、将军,斩得贼军七百零三人,窜者七十九,余下贼军见事不可为,皆自刎而亡,无一活口!”
白淑点了点头。
眯着眼睛,转头盯着那周遭遍地的尸首。
没有丝毫犹豫,便又询问道:“贼军尸体,可曾有得线索?”
那将士又是摇了摇头:“启禀将军,这群贼军临行前,皆已刺面而毁得容貌,其所用之兵刃、盔甲、复有秦、燕、齐、韩、魏、楚、赵、卫多国样式不,并未有辨明身份之物。”
听得此言。
白淑微微的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
而在她的身旁。
嬴政却只是轻飘飘的挥了挥手:“行了,尔等且先退下。”
使了个神色。
一旁的白淑便已是心领神会。
随着嬴政上得马车。
而周遭方圆三十步开外。
皆是戒严,而不准任何人进入。
当是时。
白淑见得嬴政,便是沉声道:“看来这群人,皆为死士,不成功则成仁,当是有备而来。”
说完。
定定的见得面前神色如故的嬴政,便又是沉声询问道:“阿政,你是如何确定,待你离开邯郸,会有贼人袭击?”
很明显。
白淑明前,此刻她面前的嬴政,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否则。
绝对不可能在离开邯郸之前,便以书信知会于她。
若不是嬴政的那封书信,白淑能否及时带着大军赶到,都还是个未知数。
面对白淑询问。
劫后余生的嬴政脸上却依旧满是淡然之色,只是将目光望向西方:“那白淑你觉得,此番行刺,会是何人所为?”
白淑沉思片刻。
似有所悟,便道:“此番阿政和赵国使臣一道归秦,若为贼人所害,秦赵之盟便解,或许便是……”
话还没说完。
嬴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八壹中文網
白淑的意思。
他自然是知道的。
如果自己这个秦国未来的继承人,被刺于此秦赵边境。
那自不必多说。
原本的秦赵之盟,必因之而生间隙。
是故。
此番刺杀,或是列国之人所为。
“白淑,以我大秦如今之实力,秦赵之盟,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一句之后。
白淑默然。
六年后的大秦。
早已不复从前模样。
六年前,大秦历经连番大战。
民疲而国惫。
然而六年后,历经生息。
大秦国力已复,民力正盛。
是故。
前番却得西周,运九鼎而至咸阳,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列国虽心有不甘,然力所未逮,不得不选择表臣于秦。
如今秦王,虽不复天子之实,却隐有天子之名。
其实力。
早已不是单独一国足以对抗。
便是以一国而敌六国,也并非无稽之谈。
在如此情况之下。
盟赵?
已经不过是大秦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白淑眉头紧锁:“既不是如此,莫非想刺得阿政,而至我秦国内乱?”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
便是连白淑自己都摇了摇头。
毕竟。
嬴政的身份虽然是尊贵。
但是说白了。
也不过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罢了。
其父子楚虽为秦太子。
但是其膝下,却也并非只有嬴政这一个儿子。
便在嬴政质于邯郸那年。
韩夫人便为子楚生下了他的第二个儿子,时年已六岁的成蟜。
而后数年。
陆陆续续亦有子嗣降生。
便此番嬴政没于此地。
于大秦而言,却也无多大影响。
大不了,便另择一人为继承人罢了。
所以。
在排除这一切的可能之后。
瞬间。
白淑便是想到了什么:“是秦……”
话还没说完。
嬴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将目光望向西方,那正是咸阳所在的方向。
其锐利的目光,似刀剑一般。
仿佛要不远千里,直刺于咸阳。
正如白淑所想。
排除了一切的可能之后。
那便剩下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秦国,或者是那咸阳,那巍峨的咸阳宫中。
有人,不欲嬴政活着返回咸阳。
至于是谁?
嬴政心中自有计较。
此刻复转过头来,见得面前已是一脸郑重,似是欲言又止的白淑,以中指缓缓竖于自己双唇:“白淑,有些事情,暂时放在心里就好。”
“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淑了然。
叹息一声。
缓缓点头。
今年,已是她至得这个世界的第七个年头。
七年的时间,已经是让白淑明白了很多。
便是此刻,知晓了谁是幕后黑手又如何?
证据?
或者说是足以扳倒对方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
并不是什么非黑即白。
也没有什么正义与邪恶。
它是一道精致的灰色,既不黑也不白。
有些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可为而不为之。
非不愿为,实而不能为也,如是而已。
于是乎。
白淑便没有说些什么。
便带着嬴政,一道的回到了咸阳。
当年。
嬴政离去的时候。
除了自己一家人,以及白淑等少数人前来送行之外。
便再无一人。
而今嬴政自邯郸而返。
却早已变了模样。
在其父秦太子子楚的带领下。
许多秦国重臣,门客幕僚,皆是前来迎接。
便连当今之秦华阳王后,也带着嬴政的亲祖母夏姬,母赵姬等人,一道而至。
当是时。
太子子楚见得面前已成翩翩少年的嬴政,只是神色复杂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政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而嬴政拱手而应。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虽未再说得些什么。
但是一切,却已在不言之中。
反倒是母亲赵姬,多年未见得的儿子复回身旁。
双眼通红的她,抱着嬴政哭了很久。
及至华阳王后。
虽非亲祖母。
而嬴政却依旧以礼而待:“政见过大母,大母安好?”
时年已过五旬的华阳王后,只是笑咪咪的点了点头:“政儿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好孩子,这些年,苦得你也。”
嬴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大母言重,此乃嬴政之责,皆为我大秦,何来苦也?”
华阳王后听罢,却依旧是笑着大点其头。
望向嬴政的眼神,更是和蔼:“好孩子,当真是好孩子。”
本以嬴政此前的身份,不过为庶出子弟。
当称不得华阳王后大母,当称一声嫡祖母。
然而,先前华阳王后,收嬴政之父为嫡子,所以如今嬴政称一声大母也并无不可,反倒更显亲近。
而华阳王后因之,更是欢喜。
言罢,更是送予嬴政诸多财货。
一言一行。
虽非是亲祖母。
却犹而胜之。
及至夏姬面前。
见得这位此身的亲祖母。
嬴政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大母,大母安好?”
而相对于热情的华阳王后。
夏姬这个嬴政真正的亲祖母,却并未有意想中的热情。
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政儿一路顺遂,回来便好。”
言罢,也是赐了些财货。
虽然不少。
但是相对于华阳太后,自然是远远不及。
而嬴政却也没有说些什么。
依旧是一脸笑意得复得行礼。
只是一对亲祖孙之间。
除了寥寥数语,尽再无交际。
年少的嬴政。
方才一踏入咸阳。
便已卷入了这无尽的漩涡和明争暗斗之中。
虽然看不见。
却又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