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荀玥解释,贾铃音都知道那个劳什子邪神会用何种办法叫人信服。
无非就是找人装作病入膏肓快要死掉的样子博得关注,再煮上一碗不知用什么东西制成的汤药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喝下去,或许还要配合着什么仪式,不过最终结局定是这人病愈,活蹦乱跳的。
若是这戏做足了,恐怕还会给这人化化妆,让他从里到外都透漏着一股子年轻人的派头。
如此简单,连黄口小儿都能看穿的戏法,竟也能骗到桐花坊这几位见多识广的。
“没办法阿,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的。”荀玥垂眸,幽幽吐出这么一句话。
贾铃音与她不对付,但对于这句话,她是认同的。
幼时她盼望着娘亲能进入梦乡与她团圆,再大一些盼望着贾平安能记得从集市上给她带糖人,师从薛神医后盼望着能成为一代名医,误打误撞成了仵作,便盼望努力着不叫每一个死者枉死。
只是...
“你再如何渴求那些,也不该用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当垫脚石。”许是担心贾铃音再着了她的道儿,沉默良久的穆松白冷声打断。
话虽不同,但要表达的含义跟自己所想的相差无几。贾铃音收回随风飘远的思绪,似小鸡啄米般忙不迭地点头附和着穆松白。
“你可有见过那个邪神?”
眼见墨色夜空被不远处传来的鸡鸣声撕裂,灰白日光一点点渗透进来,穆松白抬眼,看热闹的百姓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没了闲杂人的喧闹,穆松白火速切入正题,同时命张山将记录用的纸笔交给贾铃音。
荀玥所犯罪行大多在杏城,张山只参与了南县的案子,当中那些细枝末节他并不清楚,若由他继续,只怕记录的过程磕磕绊绊,记录的结果也不是那么清晰。
交接完成,三人落座,倏地一阵晨风裹挟着森森寒意穿堂而过,贾铃音没能扛住,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她对寒冷极为敏感,昨夜下了马车便感知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森冷因子,趁着升堂前短暂的空闲,匆匆从薛神医那里取了厚衣裳换上。
折腾整晚,滴水未进,好容易攒起的那点暖意被冷风这么一吹,半点也没有了。
连她都是如此,那更不要说穿着单薄,尚在病中的荀玥了。
千辛万苦抓住的犯人,可不能再有闪失。
贾铃音缩了缩脑袋,心底代表同情的小人挣扎几下占据上风,“给她也披件衣裳吧,挺冷的。”
同为女子,受寒过度会有什么后果,她很清楚。
穆松白本不想理会,在他的认知里,犯下滔天罪行之人不管被怎样折磨都不为过。
即便对方是个女子,也不应当存有恻隐之心。
可当他看向贾铃音,看见她那双因劳累熬红了的眼睛里盛满了渴求时,还是妥协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穆松白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如此叮嘱道。
荀玥感激地看了眼贾铃音,她拢紧衣裳,待身子开始回温后,似说书先生那般,将她知道的事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大约是在一年以前,那时的荀玥与平儿已经到了面和心不和的地步,婉娘虽与平儿相好,但因着荀玥更能留住客人,对她俩的明争暗斗始终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元宵那日清晨,结束了营业的桐花坊褪去熙攘安静下来,荀玥似往常那般换了素衣打算出门吃碗云吞面再回来休息,不想才刚出门,便看见婉娘怀中抱着被塞的鼓鼓囊囊的包裹,做贼似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荀玥那几日梦魇缠身,想着回去也是睁着眼睛等天黑,便亦步亦随地跟着婉娘,想看看她如此鬼祟是要做什么。
谁料这一跟便到了三清观。
也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邪神。
说是见,其实也不过是隔着厚重门帘呈现在眼前的人形轮廓,看久了还有些不适。
荀玥当即就想逃走,奈何脚下似是被牢牢绑住一般,动也动不了。
再抬头,婉娘已不知去向,偌大观中只余她与门帘那边的邪神。
好在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太久,在发觉腿脚能重新活动后,想也不想拔腿便跑。
直到跑回桐花坊,进了房间,被玉液池的风轻抚脸庞时,慌乱的心才逐渐趋于平静。
而事后让她觉得诡异的是,那一日,她难得地睡了个好觉,直至客人上门找不着人,才被破门而入的婉娘叫醒。
此后数日婉娘并未再像那日那般偷摸出门,荀玥便也就没把三清观所见当回事。
枯燥乏味的日子仍在继续,她与平儿日日勾心斗角却始终未能争出高低,反而数次险些掉进自己挖的坑中。
转眼便过了一月,荀玥才要睡下便听得开门声,她起身来到窗户旁,婉娘揣着同样的包裹正与船夫说话。
还未说几句,荀玥便看见她上了船,瞧那方向似乎还是往三清观去的。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猫。
之前的跟踪只是想弄清楚婉娘是不是在背着她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会不会给桐花坊带来祸端。
她虽不喜婉娘和稀泥的处事态度,可对这赖以生存的桐花坊却是在意的很。
左右婉娘不过是拜个不知名的神,料想也捅不出什么篓子。如此想着,荀玥便关了窗躺回床上。
就这样到了午时,荀玥口渴难耐下床倒水,转身间歇余光瞥见房中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随手抄起花瓶放在胸前,对着角落壮着胆子颤声问道:“谁在那里?!赶紧出来!若再躲藏,我便叫人了!”
一连吼了几声对方仍是一动不动,荀玥眯起眼睛,借着窗缝中渗进来的碎光仔细端详片刻发现那只是个雕像后,才放下花瓶,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在埋怨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不过一个雕像。”
荀玥坐在床边,双脚来回晃荡,眉眼弯弯,圆润白嫩的脸上笑意不断扩大。
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
可也仅仅笑了一小会儿,她便瞪大了双眼死死盯住灰暗中那尊看不清样子吓了她一跳的东西。
她从未在房里放过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