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断线珠子似地下个不停,贾铃音拿余光扫了一眼,门外看热闹的百姓褪去大半,只余少许,撑着油纸伞,顶着狂风砸脸的疼痛也不舍得离开。
“一颗头颅而已,难不成就因为它是在我房中找到,我便是凶手了吗?!”荀玥双手撑地换了个姿势盯了那头颅看了许久,从鼻腔里挤出冷哼,不屑地道。
“你是挺聪明的。”贾铃音与穆松白极默契地看向彼此,而后在后者的默许下,贾铃音从仵作宝箱里拿出一叠画满了人体的图纸。
她捧着图纸,信步来到荀玥面前,从容将第一张展现在众人眼前。
微黄的纸张上只画了具躯体,可若仔细看去,脖颈处裂痕都画了个明明白白,只是不知为何头颅没有画上去。
“想知道为何没有头颅吗?”
贾铃音将那张纸拍在桌上,转过身指着地上分辨不出相貌的头颅缓缓道:“因为她的头在这里。”说罢,她看向明显乱了阵脚的荀玥,“她的头被你砍下,以石灰覆盖藏匿于你房中的花瓶内。”
“二木失手杀了林月云,慌乱之下他想起你是如何处理尸体的,便学着依样画葫芦,不过他疏忽了,林员外很宝贝月云,在她居住的阁楼周围布了许多家丁,二木抛尸之前便是看见这些家丁,才弃尸而逃。”
穆松白救出贾铃音后,便叫张山派人在杏城周围寻找二木,可二木在这儿无亲无故,唯一落脚的桐花坊也在婉娘死亡后被查封。
回南县之前,张山去桐花坊看过,前后门以及窗子上的封条都完好无损,二木没有回去过。
派出去的人一波接一波,均是无功而返。
他好似从这世间消失了似的。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无凭无据的,哼,怎的现在的官差都只会用猜测断案吗?”荀玥虽瘫着,气势却不减分毫。
若换做旁人,被荀玥这么吓唬,定会狐疑着怀疑自我,可她面对的,是贾铃音。
是那个遇强则强,遇弱则运用小聪明的贾铃音。
只见贾铃音微微一笑,三言两语劝走林员外夫妇后,从那一叠纸中抽出五张排好顺序分别着人高举起来。
“左边第一张是林月云的尸检图解,大家仔细看看,与余下四张有何不同。”
以张山为头,余下捕手一拥而上。
“我瞧着,月云的这个切割手法似乎要粗糙许多?”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不像其他几具尸体那样,切口流畅。”
“下手不稳,好似新手。”
“对!没错!”贾铃音打了个响指,接过话茬,重新看向荀玥,“二木就是新手,他只知你会如何处理,却不知这项工作有多繁杂,需要多大的耐心,也因着如此,他暴露了自己。”
“不知是她们死不瞑目,还是我运气够好。”贾铃音边收拾图解,边继续自己的推理,“月云死后南县下了数年未见的大雨,这场雨将其余几具尸体冲了出来,循着她们相同的死因和相差无几的伤痕,我与大人去了杏城。”
余下之事,荀玥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清楚。
贾铃音与穆松白抵达杏城当日,周知县便派人知会了桐花坊,于是当晚,穆松白便被情人香迷倒。
用荀玥的话来说,这是给他们的警告。
只可惜穆松白并未把这二者联系到一起,贾铃音初次查案也不懂得迂回,她初出茅庐竟想利用自己引诱出凶手。
而乞巧那日,贾铃音原本是成功了的。
只是当日过节之人繁多,荀玥的人还未来得及下手,贾铃音便晕了过去,再之后她被穆松白带走,诱敌的念头被强行掐死在摇篮中。
紧接着便是玉液池边发现无头女尸,桐花坊也就在此时正式进入贾铃音的调查范围。
“其实,你若是不主动提起那枚玉佩和所谓的平儿的心上人,我们是查不到你的。”贾铃音蹲下身,学着密室里那样,爱怜地抚上荀玥惨白的面庞。
“因为你的主动提及,我们找到了那个樵夫,跟着樵夫发现了平儿死亡的第一现场,虽说有周知县从中误导,我们费了些周折,不过好在挖出了婉娘和你。”
贾铃音一张巧嘴张张合合将她们调查的辛苦一笔带过,张山听得是胆战心惊,再看向穆松白,他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不管贾铃音如何走动,他的眼睛始终跟随其左右。
张山不由得起了疑,怎的这俩人单独办个案,还办成朋友了?
贾铃音和穆松白刚离开那两日,张山除了劝慰林员外,还要再贾平安面前打掩护,得了空还得担心他俩在异乡会不会因为理念不同而吵起来。
穆松白脾气他不了解,贾铃音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心情好了什么都好说,若是犯了臭脾气,那双利爪便会伸了出来,见谁挠谁。八壹中文網
活脱脱一只小老虎。
似是感知到张山探究的眼神在自己和贾铃音之间徘徊,穆松白撇过脑袋,无声的威胁似的看了他一眼。
张山立刻老实了,手握着笔,将贾铃音所言一笔一划记录下来。
不得不说,贾铃音担任仵作当真是屈才。
她的推理在荀玥不断暗淡的眼神下得到验证。
“只是有个疑问,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你要这么多阴时阴刻所生女子的心脏做什么?莫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要用她们的心脏祭奠邪神?”
“你说对了一半。”
许是坐在地上已久,加之淋了冷风,荀玥本就单薄的身子此刻更显脆弱,她捂了嘴轻咳几声,凉声说道:“我,婉娘,还有平儿姐姐,我们三个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猎奇志》里曾提到过,以五位阴时阴刻处女之心献祭邪神,便可受邪神垂怜,得到一碗与天地同寿的汤药。
饮下,还能长生不老。
“这不胡扯嘛,若真有这么灵,那这世间女子早就被残害殆尽了。”贾铃音向来不信鬼神一说,还未等荀玥说完,便发出嗤笑,但看她无比认真,复又试探着问她,“你莫不是真信了?”
荀玥沉默片刻,苦笑着道:“他们自有办法让人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