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之间向来没有隔夜仇,回门那天晚上贾铃音没有回县尉府,穆松白陪着她留在贾家,三个人说了许多话,直至月亮低垂,银河骤现打着呵欠的贾铃音才被穆松白抱回房间。
“松白。”
贾铃音被抱起来时鞋子不小心踢掉一只,她实在困的紧了,整个人陷在穆松白怀里,将她安置好,穆松白出来捡鞋,正欲回房搂着爱人睡觉,贾平安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贾平安仍靠在椅上,目光一动不动看向近东方。
贾铃音同她说过,那里有她的娘亲,有她爹爹的妻子。
“我这一走,下一次再见到铃音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她从小被我惯坏了脾气大性子急,以后你多担待。若是不喜欢了,也不要随意将她丢掉,你差人来告诉我,我带她回家。”
一向能言善道的穆松白在此刻失了语,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道即将和唯一的女儿分离的贾平安。
想了想,他来到贾平安面前,郑重地行了跪拜之礼,“您放心,此生此世我都会保护好铃音,她以前是什么样子,未来便依旧是什么样子。”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日子,按照路程,他们要一起先到中州,从那里分开,薛昂合意东儿和贾平安去漠北,贾铃音则与穆松白一起回金安。
再一次来到中州已经过去近一个月,唐远还与初见时那样,驾着马车在官道等他们,进城的这段路上,贾铃音从轿内钻出个脑袋问东问西。
许是之前熟络了,这一次唐远是有问必答,甚至还不等贾铃音问便主动往外倒。
仍是客自来,仍是那个房间,不同的是上一次是贾铃音独自入住,这一次,她身边有了穆松白。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再一次回到同一个雅间,薛昂指着墙上那副画看向穆松白,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个小孩儿是不是你。”
穆松白闻言,眼皮也不抬,兀自给自己添了杯热茶,既不承认也不辩驳,喝完了才凉声反问:“是或不是,重要吗?”
薛昂愕然。
他说的倒也没错,即便那是他,也只能说明他在幼时来过这儿,除此之外又能证明什么呢?
“与其纠结这幅画上的人是不是我,不如先告诉我,为何要带着合意去漠北。”
合意要去漠北,这是前几日贾铃音带着她在南县玩了一天后得知的,那日合意一再要求贾铃音不要告诉穆松白,她虽允了,事后却觉得不妥,晚上也因为此事一再分心引得穆松白不满发了狠,
事毕,贾铃音窝在穆松白怀里说话,斟酌再三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漠北有我姑姑的人,合意不能去那里。”
圣母皇帝一共有三个女儿,唯有朝阳是自出生起便被带在身旁悉心抚养,旁的公主到了年龄便不去学堂,也只有朝阳,不止与皇子们共同念书,就连课下辅导的太傅也是专门从内阁和翰林院精挑细选的。
“不只是合意不能去,你们也不能去。”穆松白放下茶杯,正色道:“父皇不满蒙古多年,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收回蒙古,如今他已经知道姑姑与蒙古私下联合,你觉得他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对付蒙古呢?”
“这是你们家的事,问我做什么?”薛昂摆摆手,不以为然。
穆松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忽地笑了,“你不是一直以拯救黎明苍生为己任吗?若汴唐与蒙古真的打起来,受罪的可是百姓。”
“神仙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更何况我只是区区凡人。”
薛昂一直认为,每一个人,不同年岁就应当做不同的事。
比如才出生时应当做个合格的婴孩,七八岁时应当听从家里安排乖乖上学堂,十四五岁时应当寻一份差事,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出头,就应当娶妻生子,抚养幼子,侍弄父母。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如果天罗族没有被灭的话,他想他也会按照预想的这样,在天罗族呆到死。
“这么说来,合意,东儿,以及阿爹的生死,你都不在乎了?”穆松白眼神不变,只是里头多了几分探究,“我不相信认识多年的好友会如此冷漠。”
提到这几人,薛昂深吸口气,他闭上眼,再睁开时表情已然松动,“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穆松白终于收回视线,笑吟吟道:“去金安,跟我一起把通敌叛国的贼人绳之以法。”
“我说了那是你们家的事,与我,与合意他们都没有关系!”
屋外突然传来喧嚷,似乎是贾铃音他们回来了,薛昂忙收了声,咬牙低吼:“我说了我对你们穆家内斗没有半分兴趣,若你想找合作伙伴,那你找错人了,我只会当个大夫,不会做什么军事家!”
“你不想完成夏掌柜交代给你的事吗?!”穆松白大喇喇地往身后倚靠,一点儿也不担心贾铃音推门而入会觉察出异样。
“你怎么知道?”
听到夏长贵的名字从穆松白嘴里说出来,薛昂有片刻的怔楞,而最让他震惊的还是他与夏长贵之间的事,穆松白是如何知晓的。
原来那日夏长贵夜探医馆之前便已经着丁野送了封用天罗族文字书写的信,只是中间出了变故,一直到夏长贵死后好几日,他才收到信。
信中除了夏长贵对老族长的愧疚,对天罗族的怀念外还提及了另外两件穆松白一直瞒着他们的事:
“宫里有人为求长生利用巫蛊巫蛊之术残害百姓。”以及,“朝阳长公主打算利用血蛊建立一支只听命于她自己的傀儡军队。”
信的最后,是夏长贵的忏悔,和对希望薛昂铲除恶人的殷切期盼。
“他是你同族,也是你师兄,你不打算替他完成这个遗愿吗?”
薛昂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穆松白,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穆松白很陌生。
他好像从未看透过他,亦或是,这才是穆松白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