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柳枝抽芽,桃花还没有完全凋零,马车路过花香争先恐后顺着窗缝往里钻。
贾铃音原本还靠在穆松白肩上昏昏欲睡,闻见香味登时没了倦意,才进了桃花街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与他草草交代几句后便拉着合意,顺带捎上东儿,三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往桃花谷去。
与初见那般戒备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同,彼时的东儿在几个大人的关怀下已经完全融入同龄人,有时走在路上捣个乱,连狗都嫌弃地绕开他。
再加上长不大的孩子王合意,以及自称偶尔少女的贾铃音,三人成行把薛昂和穆松白折腾的叫苦不迭。
虽痛苦,倒也乐在其中。
在外头玩了一大圈,三个人大包小包的回了客自来,见着穆松白,贾铃音便卸了力气整个人瘫在他肩上,撅着嘴撒娇,“大人,脚好累呀。”
贾铃音不喜欢叫穆松白夫君,才成亲的那两天被他哄着红着脸叫过几次,但感觉怪怪的,好像她突然就成了附属物似的。
之后便不愿意再叫,无论穆松白如何劝哄都不愿意,久了便也就随了她去,只要她开心就好。
穆松白看了眼角落被堆满的玩的用的吃的,抬起贾铃音一只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仗着有桌布挡着,不轻不重地替她按摩。
“买这么多东西,怎的不叫小厮送过来,或者让东儿回来唤我去帮你拿。”
“你驾车辛苦,我想让你多休息会儿嘛。”玩了一上午都没有喝水,贾铃音捧起面前穆松白的茶杯,把里头微微泛着冷的茶水一口气喝掉,“对了,方才进来的时候见你和师傅好像在吵架?你们俩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倒也不怪她多想,方才才踏进客栈,便有小厮拽了她到一旁,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无人偷听后鬼鬼祟祟地同她说路过雅间听见里面传来争执,隐约还听见几句报仇,造反之类的。
小厮也是个人精,看着自家那连刘司马面子都不给的掌柜的唯独对穆松白恭恭敬敬,一瞬便猜到他是个大人物,斟酌了许久后才决定告诉贾铃音。
贾铃音一听便笑了,她还以为是穆松白和薛昂又提起了从前在天罗族的事儿。
当下便对着小厮摆摆手,宽慰了他。
然而在踏进雅间后,贾铃音便敏锐的感觉到静谧的空气中夹杂着剑拔弩张,再一看薛昂紧绷着脸,穆松白在他对面镇定自若地喝着茶。
不用多想,这俩人必定有事情瞒着她。
“怎么啦?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相处久了,贾铃音摸透了穆松白脾性,他这个人呐吃软不吃硬,你若是跟他硬着来,那他每一句话都能把你气个半死,末了还会怪你,说是你先起的头。
可若是软着跟他来,把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不管问什么都会告诉你,若是再遇上喝多了酒,都不需要你问,只浅浅开个头便什么都告诉你了。
“大人,咱们说好了的要对彼此坦诚以待,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的。”贾铃音说着双臂缠上穆松白脖颈。
薛昂早在贾铃音坐到穆松白身旁便起了身,他站在窗户前遥遥看向桃花街,黑亮双眸染上一抹哀伤,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松白看了眼他背影,反正过几日大家会一起出发,与其到那时让贾铃音猜到会生气,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这样路途遥远若是遇到突发状况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你疯了啊!”
哪知贾铃音才听见一点便炸了毛,“师傅好不容易才从阴影中走出来,你又将他拉进噩梦里,你是不是疯了啊?!”
“姑姑已经在漠北安排了人,只等他到便会立刻动手,我不让他去也是为了他好。”
贾铃音“腾”的一下站起身,两只眼睛瞪的圆溜溜的,里头满满的不可思议,“那他可以去别的地方啊,跟合意一起去蒙古,再不济回南县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去金安呢?若真依你所言,长公主会对师傅不测,那去了金安长公主岂不是更容易得手?!”
其实恰恰相反,金安人多眼杂,朝廷眼下波诡云谲,朝阳反而不好下手。
“到了金安,我自有办法保护他们。”
“怎么保护?”贾铃音斜了他一眼,冷下声,“是让他们呆在你的王爷府整日足不出户,还是把他们关在某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等你事情结束了再放他们出来?”
“他们是有独立思想的人,不是那些只会一味顺从的你的部下!”
方才那几句话说完贾铃音便明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亦知道穆松白绝对有能力保护好薛昂他们。
但,也正如她所说那样,去金安势必会见到长公主,合意与贾平安倒不觉得有什么,一个是合作伙伴的女儿,一个是穆松白的丈人,朝阳即便再不喜欢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可薛昂不一样。
他是天罗族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如何驱使子母蛊和熟练运用血蛊的人。
朝阳为了上位都能残忍杀害无辜之人,若她知道成事的关键点之一就是薛昂,以薛昂的性子,必定会想法与朝阳争个你死我活。
“不行,大人,真的不行,我不能让师傅卷入到你们的纷争里,他、合意,还有我爹,东儿,他们都是无辜的。”
贾铃音默默站在薛昂身后,妄图凭借着自己瘦弱的身躯抵挡住穆松白利刃似的眼神。
“你不相信我?”穆松白瞬间垮了脸,脱口而出竟然还带着些许委屈,“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会利用亲近之人的阴险小人吗?”八壹中文網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贾铃音也慌了,她只是想断了穆松白的念想,哪里会知道她的维护和坚持会让穆松白怀疑自己。
“行了。”一直处在话题中心的薛昂终于收回视线转过身,他抬起手,像往日那样在贾铃音头上揉了揉,“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师傅吗?师傅想做的事无人能拦,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能逼迫。”
话已至此,还说什么呢?
贾铃音长叹口气,只能随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