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跟别人拜了堂,我不清白了!”钱娇娘不知自己怎么了,她尖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犹为刺耳。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钱娇娘恨恨的喘息声,可她能听到邢慕铮那压抑的低沉的呼吸。
半晌,邢慕铮缓缓坐起了身,在黑暗中寻到钱娇娘因火气而异常明亮的眸。他哑声道:“……你很清白,没人比你更忠贞。”他摸黑抓了她的手,就像炽热的烙铁般扣住了她,“这件事,不会再有别人知晓,你放宽心,过去便让它过去。”
钱娇娘知道自己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就是要引邢慕铮误会,她想触怒他,可是他说了什么?叫她放宽心?过去便让它过去?他意思是他要忍下来,还叫她当侯府夫人么!钱娇娘想抽手,但那铁掌跟钳子一般,叫她怎么也抽不出。
“你放开我!”钱娇娘挣扎,她头回不知自己因何生气,但她的确气极了。
邢慕铮却以为她因揭了往事伤疤而痛苦,阿大说便是她这样坚强洒脱的女子也难以释怀,见她这样失了分寸他更是难受,他怕抓伤了她,连忙放开了手,但又将她抱在怀里,想劝慰她竟又不知从何下嘴,一时词穷,只能搂紧她了,哄三岁娃儿似的一会儿“嘘”一会儿“乖”。
他越哄钱娇娘竟就越气,她挣脱不开他铁似的胳膊,竟一时气恼咬上他的小臂。邢慕铮箍着她又怕伤着她,原是满头大汗,胳膊上传来些许刺痛,他知道钱娇娘咬他了。他动也不动,反而眉头舒展开了。咬他就好,咬他就能发气,不憋在心里就很好了。
邢慕铮当下恨不得她一口气咬重些,把心中的郁气都散了去。可惜钱娇娘很快松开了他。邢慕铮暗道可惜,他连血都没流。
钱娇娘缓缓起身,蜷着腿于黑暗中发问:“邢慕铮,你真不在意我没了清白?”
“不在意。”邢慕铮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还不够……”邢慕铮脱口而出,他顿一顿,“远不够。”
邢慕铮不会甜言蜜语,这两句看来是哄钱娇娘的,但就如他方才的“嘘”“乖”一样,是打心里的话,他如今极想对钱娇娘好,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总是觉得不够,又不知怎么能够。况且他还弄巧成拙,这就叫他更难受了。
“你……”黑夜里看不清钱娇娘的脸色,只听得她压低的声音,只是一个“你”字后没了下文,邢慕铮等了好一会儿,钱娇娘却摩挲着缓缓躺下。
邢慕铮犹豫,随着她躺下,长臂习惯地搭在她的腰间,将她搂向他。
半晌,邢慕铮以为钱娇娘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得她低低浅浅道:“我只与方雄拜了堂,在屋子里我拿东西砸了他逃了出去。我……没有……”
邢慕铮听明白了,他心头的巨石落下。
幸好,幸好,娇娘少受了伤。
这夜过去,第二日起床后,二人都不再提这事。
只是邢慕铮并未立即启动程回玉州,不仅为坐镇处置江梓官府与土匪勾结一事,同时也因收到邢平淳的书信,原来小儿终于三顾茅庐请出了先生,正兴高采烈地往回赶。
邢慕铮与钱娇娘在江梓等了两日,邢平淳在王勇等人的护送下与父母汇合。快有一月不见儿子,钱娇娘当娘的心是难以言语的,她打量既高了又瘦了的邢平淳,见他神采奕奕,真是又心疼又高兴。
曹先生与请回来的闾先生原在马车中对奕,下车时邢慕铮与钱娇娘亲自来迎,施以敬重大礼。邢慕铮虽是武将,但从来很是尊师重道,钱娇娘更觉得有学问的人了不起。曹先生原就是被邢慕铮请来的,早知这侯府夫妇对他尊重,这闾先生一路尚有心气不平,只道自己怎就放弃闲云野鹤的日子,下山来教小儿本事。因此下车来还有些板着脸,只是那一点儿郁气也在邢家夫妇的拜会下烟消云散了。
回云州的路上,曹先生与邢慕铮说起一事。他桃李满天下,上至永安,下至地方,许多当今的达官贵戚都受过他的教导,如今许多人想请他教导族中子弟,得知他在侯府授课,竟都愿意远来玉州求学。曹先生为国学大儒,很愿意传道授业,只是自己是定西侯请来玉州的,他自要先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