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头上的欧阳思思,大约是没有想到,会被唐文柯当着众人的面这样揭短和质问。
她愣愣怔怔,好一阵子没说话。
人群中的议论声却越来越响亮,“这女子的品行可真是成问题啊……她揪着爷爷的死不放,究竟是什么目的?”
“看起来也不是真的在意爷爷的生死……都说死者为大,却把自己的爷爷扔在挺尸房里不管……”
“怎么看,都像是她看那顾小姐不顺眼,所以才揪着这机会,肆意的抹黑顾小姐呢?”
“用自己爷爷的性命,去抹黑一个毫不相识的小姑娘?不会吧……必定还有隐情!”
众人的声音,也没有一边倒的偏向顾子念。
顾星云在马车里气得七窍生烟,但姐姐把他看的紧,不叫他下车。甚至连句解气的话,都不叫他说,他只好拿小几上的点心茶水出气。
“唐文柯!你说,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觉得不对劲,那日她竟骑着你的马赶到会场!你还当着众人的面,替她说话!”
“你还说,唐家的琴艺大赛没有徇私,也不会徇私!若不是你替她说话,她连继续比赛的资格都没有了!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徇私吗?”
“唐文柯,你若是不给我解释清楚,我今日就从这里跳下去!看你要如何交代!”
欧阳思思年纪不大,显然今日的状况已经把她逼急了。
她竟以自己的性命,这样逼迫唐文柯。
唐文柯闭了闭眼,身边似乎也有人劝他,他却推开了劝他的人,扬声问:“你真的要我一桩桩一件件,都当众解释清楚吗?我和她什么关系,你也要问清楚吗?”
顾星云吓了一跳,“阿姐,他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马车外头的慕容景安脸色更是难看。
卫衍在一旁拱手问:“爷,是不是要阻止他胡说八道?”
慕容景安眯了眯眼,“听他说。”
众人似乎嗅到了男女之间那点儿八卦的气息,纵然人多的并肩接踵,拥挤不堪,此时却也静的很,都竖着耳朵,听唐文柯解释。
“没错,我是唐老先生的嫡孙,是主办琴艺大赛之人。我说话,在大赛会场上有分量。那日顾小姐去晚了,香已燃尽,她原本没有资格再比赛,我为她说了话……”
众人哄的一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而城墙顶上的这位欧阳思思姑娘,她是我的未婚妻,定下婚事有一年了,两家已经交换了信物,明年春便要行‘问期’之礼了。”
唐文柯话音未落,周遭唰的安静下来。
“我之所以连避嫌也顾不得,就为她作证,乃是因为你做了我的良心看不下去的事情!”唐文柯说着,叫人把猪场主人那中年男人给带上前来,“你说,是谁雇你给群猪下了药,叫猪群出来冲撞人和马车?”
中年男人一脸颓败,站也站不稳,瑟瑟发抖的抬手指着城墙顶上,“是……是她。”
人群哗然。
“你雇凶伤人,叫她不能准时到达会场……不,我说错了,千头疯了的猪群冲撞之下,她能活下来都是侥幸!你想要人的命!”唐文柯说话间,声音泛冷,眼圈微红。
人群越发安静。
“一计不成,你甚至买通她所住客栈的厨娘。”唐文柯说着,那厨娘也被推上前。
厨娘哭着跪下来,随即指认城墙顶上的欧阳思思,“是她给了我赤金的首饰,给了我银钱,还说那只是叫人腹泻的药,不会要人的命……妇人若是知道,那是要人命的药,说什么也不敢干这事儿啊!”
人群寂寂无声。
欧阳思思站在城墙顶上,显得孤零零的。
“不是我,我没有!你诬陷我!”她指着唐文柯大骂,“你这个负心汉!你诬陷我!你收了她什么好处?”
唐文柯苦笑摇头,“这两个人,是今早我从衙门里求出来的,我本想这件事情,我们私下了结就好。你在家里被宠坏了,肆意妄为,以为在外面也要诸事顺心……但人生老病死是常情。”
“我本不愿把这些丑事,公之于众,我想替你收拾这烂摊子,我想赔偿顾小姐,叫她不与你一般计较。我想把这一切遮掩起来,叫你仍旧可以简单的活着,我想等你慢慢认识到自己错了……我想给你改过的机会!是你,亲手要葬送这一切。”
“我也现在才明白,世事,不是我想怎样就可以……”
唐文柯说完这些,回头吩咐家仆,“把这两个人还送回衙门去吧,该如何查办,就如何查办。”
欧阳思思在城墙顶上慌了神儿,“唐文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管我了?”
唐文柯没有回头,“我拦不住你,你想怎样便怎样。等欧阳家的亲眷来了,我会亲自向他们解释清楚,事情该如何就如何。”
“唐文柯……”
唐文柯已经铁青着脸,朝人群外走去,“我也可以在此向众人承诺,我将退出琴艺大赛的负责之职务,全然交给其他人办理。”
人群议论纷纷,却鲜有人再同情城墙顶上要跳下来,以性命威胁人的欧阳小姐。
“她现在会不会真跳了啊?”顾星云在马车里嘀咕道,“说实话,我倒不希望她跳了。”
马车调转方向,往客栈而去。
梁长乐挑了挑眉,“一开始不是恨不得去拔她的舌头吗?怎么又不希望她跳了?”
顾星云皱着眉,第一次沉淀了浮躁和年轻气盛,沉稳的思量后说:“有时候,叫她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梁长乐长叹一声,却是想起另一个人来……叶从容。
叶从容的罪行,还藏匿在他伪善的面孔之下。
什么时候,他的一切才能大白于天下!才能叫他活着承受惩罚?
叫一个人死,对他的罪行来说,未免太轻了……叫他活着,备受煎熬,才是最好的惩罚。
回到客栈的梁长乐,整整一日都没有再去碰她的琴。
没有了琴音的客栈,从掌柜的到店小二都十分不适应,总觉得少了什么。
慕容景安的院子里,从主到仆,也都有些神不守舍。
却没有人来打扰梁长乐,问她为何今日不练琴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梁长乐还没睡着,一整日,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叫叶从容受惩罚……
所以,窗户那里传来响动,她立时警醒,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