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心中略尴尬,他是求娶了,但不过是一次觐见之后的随口一提。
皇帝也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了,并没有答应他,怎么还告诉这女子了?非但告诉她,还叫人盯着她?
说起来,是自己给她招来的盯梢,她借由他的手,把人赶走也不算太过分。
“恐怕是你那鹰招来的忌惮,反倒赖在有心求娶你的人头上,这可不太公平。”秦逸说道。
梁长乐点点头,“我不是为公平来的,我是为琴灵来的,这世上若有人能达到琴灵的境界,秦公子以为是谁?”
秦逸蹙着眉头,“说实话,我不喜欢太狂妄自大的人。”
梁长乐浅笑,“或许是因为您自己太过骄傲自负,觉得自己达不到的境界,别人也不可能达到。但人总要实事求是,刚刚那首曲子,师父并没有教我,是师父引导我时,我自己琢磨来的,而且用在秦公子这里,必须有所改变,因弹琴之人和听琴之人的不同,曲子都要有所变化。否则,怎的秦公子以前没感受过呢?”
她师父的曲子,她师父却不能引导秦逸看到“琴音之境”,乃是曲调没有根据弹琴和听琴人有异,而有所变化引起。
秦逸深深吸了口气,“琴灵是遥不可及的,起码现在来看,你离琴灵的境界还远得很。我对你的帮助,可是触手可及,这样的交易,对我来说,不公平。”
梁长乐想了想,点头说:“那秦公子眼下,有什么需要,是我能帮得上的?”
“把刚才那首曲子,交给我,叫我自己能弹。”秦逸眯眼看着她。
她有些为难。
“怎么,舍不得?”秦逸问。
梁长乐摇了摇头,“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师父说,有内力的人,贸然想凭自己闯入琴音之境,极其容易被反噬。”
秦逸不动声色,这话他当然知道,唐老也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
甚至他至今还保有记忆,他年轻气盛时,有次不听劝,硬要弹奏引魂曲,没能蛊惑了旁人,倒是叫他内力受损,修养整整两年都不能完全恢复。
所以至今,他的内力积蓄起来也比他人慢的多,伤明明是好了,但有些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的伤,却是难以治愈。
“不如,我帮秦公子治愈您的内伤吧?”梁长乐随口说道,于她,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秦逸却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她太狂妄,“你说什么?”
梁长乐却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我看秦公子体内遍布浊气,拉扯着筋脉似得,绷得很近,然而修习内功之人,应该是舒缓的,通畅的,如此内力发挥出来,才能不受阻碍,您这样,必定是内力曾经受损,体内还有未愈的内伤时,就急于训练,所以落下了伤。”
秦逸怔怔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他面色平静之下,心里是惊涛骇浪。
梁长乐笑了笑,“以前我能看到这些伤痛,全凭师父引导,如今终于能够自己看见,也算是小有精进了。治疗对我来说,却不是头一回,我想我能试试。
“即便不能一次两次的治愈,但总归会好些,您若觉得不好,摆手示意我,我立即停下。毕竟,我求着您的地方还有很多,万不敢伤您的,您看呢?”
她言笑晏晏,分明说的不是一件大事。
可停在秦逸的耳中,却是犹如惊雷。
“那就……试试吧。”他故作镇静,天知道他有多激动,多急切……
他尽可能的放松身体,闭目养神。
梁长乐还没开始弹琴,他又猛地睁开眼睛,“我要做什么?用不用抬一架木榻来?我要躺下吗?”
梁长乐差点儿忍不住喷笑,心下又窘迫,他们孤男寡女,再抬来一张木榻,是恐怕人不会误会吗?
“不用,您坐着别动就行。”梁长乐说。
“我摆手,你就立即停下?”秦逸又问。
梁长乐点头,郑重的嗯了一声。
秦逸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他虽面色平静,但梁长乐琴音一响,她立刻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脱开师父的引导帮助,给人治疗,梁长乐其实不是第一次。她回忆起来,治瘟疫那次不算,那次她是误打误撞。但后来,对林恩姝内力的调理,以及近来,给贾老爷的两次医治,都算是她独立完成的。
有时,她反而觉得,没有师父的引导,她的能力可以发挥的更好,好像少了什么牵制和限度,能叫她的琴音更通畅的来往于需要治疗的那人血脉躯体之内,涤荡里头的浊气。
且她想用什么曲子便用,丝毫不用顾忌另一个人是否跟得上她的节奏,是否会被她带偏,或是她被对方带偏。
心里少了顾忌,琴音便更加流畅,音域似乎也更广。
琴音停下两炷香过后,秦逸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眼底光彩熠熠,如被泉水洗练过。
通体舒畅的感觉,太过久违……以至他呼吸都觉得惊喜,好似胸腔心肺都更开阔了。
他浑身暖洋洋的,这是内力充沛,运行通达无碍的感觉。
就像一个抽筋抽了很久的人,突然就舒展了,舒服了。
他目光落在梁长乐脸上,却见她已经拿锦布盖上琴,起身站在六角亭的台阶处。
秦逸一怔,“你要走?”
梁长乐知道琴音有效,她能看见。她也看见了秦逸此时脸上的放松舒畅,“时候不早,今日就告辞了。多谢秦使,您留步。”
秦逸却忽的起身,“我送你。”
梁长乐笑了笑,“留步,这里是大夜,我怎好叫您送我?”
秦逸却不管她的拒绝,硬是要把她送出官驿,旁人离得远,他说话声音又小,倒也不怕那些大内盯梢的听见,“这医治的本事,也是唐老教你的?”
梁长乐看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怪我师父没医治你吧?”
秦逸没说话,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徒弟能做到的事,难道师父做不到吗?唐老却叫他痛苦懊恼这么久,不来医治他。
“我还有一位师父,或许是我另一位师父教的呢?”梁长乐说着,已经到了官驿门口,她拱了拱手,“告辞,留步。”
秦逸的目光却像她身后不远处一瞟,继而笑着倾身靠近她耳畔。
梁长乐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便没有躲。
她却不知,秦逸正是瞧见那高头大马上的身影,才故意做这样亲昵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