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起初以为,铁蹄真是成精了,不愧为马王。
当初为了避免被人选中驯服,它懂得在众马当中玩儿心机,必定聪慧如人一样。
可她任凭铁踢带着她跑,竟是来到刚离开不久的官驿附近……梁长乐就道,是自己想多了。
马就是马,再成精它也不狗,更不是人。
它岂能会寻人吗?
铁蹄踢踢踏踏走到一棵树下,抖了抖脖子,似乎耀武扬威。
梁长乐心中狐疑,定睛一看,不远处绑在那啃树叶的,可不就是季云的马吗?
她心中一跳,立时滑下马背,上前细看,果真是季云的良驹。
她回来拍拍铁蹄的背,摸摸它凑过来的大脑袋,“铁蹄不愧是马王,真是厉害,季云的马在这儿,可他人去哪了呢?”
梁长乐话音未落,铁蹄朝那马打了个响鼻。
那马立刻咧开身子,像是怕受到攻击。
铁蹄踢踏走上前去。
梁长乐都不由同情起那马来,那马向后退着,明明想撒蹄子跑开,却又不敢,生生忍着。
两匹马“交流”了一阵子,铁蹄冲着官驿的方向,抬了抬脖子。
梁长乐古怪的指了指官驿的方向,铁蹄不再理她,低头啃草。
“季云去了官驿?”梁长乐的眉头蹙紧了。
她不叫季云跟着来,就是不想他这么早见到贤乐公主。
贤乐公主那张脸……实在叫她膈应,既膈应着,还得防备着,因为太像了。
季云对长乐公主的忠心,她明眼可见的。
“这下,恐怕是糟了。”梁长乐轻叹一声。
也不知季云看到贤乐公主那张脸,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破坏自己的计划?会不会直接跳下去与贤乐公主相认?
贤乐公主有几分心机,季云若是贸然去了,她说不定也就将错就错的认了。倘若季云认她,那被召集回来的玄甲军,会不会都跟着季云另投敌营呢?
梁长乐蹙了蹙眉,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深色的男子衣袍,并无不妥之处。
她便进了官驿,这里的驿丞和杂役都认得她,她畅行无阻。
她不动声色的往贤乐公主所住之处靠近,贤乐公主院子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梁长乐站在柱子后头,若有琴,她可以进入琴灵的境界,可以听得更远,看得更清。
但现在,一切从简,她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心底轻哼那首曲调。
她的耳朵也随之更加灵敏。
贤乐公主的院子里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听闻季云的声音。
倒是听见她的两个丫鬟,说侯思晴的不是,“太欺负人了,尊称她一声叶夫人,她哪儿是夫人啊?”
“叶相不过是纳她做妾,给她个文职,根本没承认她是夫人!”
“嘘,小声点儿,仔细叫主子听见……”
“主子心里也清楚,只不过不好在嘴上说罢了,咱们不对外人说,就在院子里自己谈论,主子不管的。”丫鬟嘻嘻笑了声。
她敢这么说,说明贤乐公主也在有意纵容她们如此议论。
梁长乐暗笑,看来这两个女使之间已经早有嫌隙,难怪那王武挑拨时,贤乐公主那么生气。
梁长乐静听了一阵子,贤乐公主同王武说了话以后,似乎已经回来,并且进屋称自己睡了。
她屋里确实没什么动静,也没有丝毫季云潜入与她相认的情况。
梁长乐狐疑,难道季云不是在这里?那两匹马的意思她领会错了?或许根本就是她多想了,铁蹄并没有给她指路叫她来官驿看吧?
梁长乐正欲离开之际,忽然听到呼呼风声。
这风声不同寻常,是在往她身边靠近。
而且来人故意藏匿身形,屏住呼吸,不想叫人发现。
梁长乐猛地朝那方向看去,那人不想她防备,在花丛中一闪,蹲身藏匿了。
梁长乐却已经看清楚,那人正是季云。
她往周围看了看,皇帝的耳目还没盯上来,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驿馆,有梁国的来使在这儿住着,他们即便盯上来了,有了上次被秦逸呵退的经验,也不好靠得太近。
梁长乐朝季云藏身的花丛走过去,她左右看看无人,低声说:“你见到她了?”
花丛里传来声音,“是,见到了。”
声音闷闷的,因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他表情,只知这语气实在不好得很。
梁长乐说:“你生气了?这是气我骗你?还是气我自称是长乐公主?”
花丛里半天都没传来动静。
“你不想说,那我走了,你自己行事小心一点。”梁长乐叮嘱,“还有,她是被叶从容派来的,为叶相办事,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掂量掂量。别把昔日的兄弟战友给卖了。”
“不会的。”花丛里终于又传来声音,“我即便落在叶相的手里,也不会招出兄弟。”
梁长乐怔了怔,落在叶相手里?
“你想做什么?”梁长乐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猜错了。
季云不是要跟这个肖似长乐公主的女子相认……他似乎是想抓她?
“她不配顶着那样一张脸!她不配模仿长乐公主!她不配被封‘贤乐’二字!她统统不配!她既然冒用了,就该还回来!”
花丛里的声音咬牙切齿。
季云是真的怒极了,就连梁长乐听闻他的声音,也不由的微微胆寒。
“你不能冲动,我们现在留着她还有用,叫她日后再还吧。”梁长乐温声劝道。
“不,我一日也忍不下去,一刻也忍不下去!”季云的声音带着愤怒的轻颤,他关节都绷得咔咔作响,“我要去割了她的面皮,要了她的命!”
梁长乐哭笑不得,她一开始担心季云被迷惑,如今看来,她的担心不但多余,而且可笑。
“即便你割了她的脸皮,她的封号仍旧是贤乐公主。砍树,哪有光砍树梢的?得从根上砍起。”梁长乐缓声说。
花丛动了一下,季云却默不作声。
“否则,她在夜国出了事儿,叶相一定会借此机会,向夜国索要好处,进而中饱私囊。”梁长乐说,“你好好想想,不早了,我先走了。”
梁长乐说完,真的不再停留,她快步出了驿站。
她在外头耽搁的时间够长了,得赶紧回去,不然皇帝的那些耳目久寻不到,也不见她回去,要起疑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