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姑娘，怎么就出了这么多汗？”银星送了顾老太君回来，一摸顾明微的后背竟是一片濡湿，连忙到厨房端了热水，给她擦了一遍身体，又换上一套干净的中衣。
顾明微重新躺回床上，纵然昏昏沉沉的，却也不忘叫了金月过来：“你去盯着五姑娘的院子，等到下一回五姑娘到祠堂去，你便来告诉我。”
金月想了想，主子让她到四姑娘身边伺候，没说不让听四姑娘的话，便依言去做了。
过了几天，顾明微已经能下床了。她生病卧床这几日，日子便如指缝的沙砾一样漏得飞快。等她能够起床时，天气已经彻底凉了下来。
顾府的绣房也送来了应季的衣裳，这一回倒没有动什么手脚，里面有一件极漂亮的绣着仙鹤的天青色鹤氅，她看着心里喜欢，便挑出来率先穿了。
淅沥沥的秋雨下了一早上，天空也灰蒙蒙的，便是大白天屋子里也一片昏暗，不得不点起蜡烛，才能看得清书本上的字。
金月进来的时候，带着满身的寒气，发丝上也挂了细细的雨珠，由于一路小跑，还不停地喘着气，接过银星给她递来的巾子，擦拭着头发说道：“五姑娘要到祠堂去了！”
话音落下，两人便见顾明微站起身来，手里挽着鹤氅，到墙角取了油纸伞，打着伞走进雨中去。
银星连忙丢了手里的针线活，追到屋檐底下喊：“您这是要去哪？身上的病还没好呢，仔细又受了寒！”
“我去去就来，你们不许跟着！”顾明微在院门口回过头，摆摆手示意她回去，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要叫我发现你们跟了上来，以后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银星被她脸上的阴郁的表情吓到，一时间讷讷地说不出来话，等她回过神来，顾明微早已经不见了。
顾明棠穿着绣着忍冬的斗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露出底下一件红绿相间的间色外罩纱裙。裙子的裙摆很大，行走之间有种行云流水的韵律感，是这季经常贵女中极为流行的样式。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挎着装了香烛酒水的篮子，另外一个替她打着伞，主仆三人到了祠堂，却发现里面赫然有人在了。
“四哥怎么在这里？”顾明棠让两个丫鬟把东西放在祭案上，便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自从上回她被父亲罚了十大板之后，身边就的贴身丫鬟都被赶走了，如今的两个是她父亲派来的。每每对她指手画脚，动辄到她父亲面前告状，害她做事束手束脚，实在惹人讨厌！
“四哥真是好能耐，把我二哥三哥笼络得恨不得拿四哥当嫡亲的弟弟。倒是我这个亲妹妹，瞧着像是局外人。只是我好奇，二哥三哥便罢了，好歹活生生的在你面前。可你连祖父的面都不曾见过，又何必装的假惺惺，做出那孝子贤孙的模样？”
虽然两人在人前是和好了，可两人心中都清楚，那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四下无人的时候，便自动露出真实面目，恨不得将对方踩在自己脚底。
顾明微对着堂上成排的祖宗牌位磕了几个头，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四哥在病中都听说棠棠你时常来祠堂尽孝，四哥又轻落于人后？在我看来，五妹妹也不过是叶公好龙。谁人不知你是为了名声好听，又何曾如外面传的那般纯孝？”
“胡说！我本就对祖父十分孺慕，明明是你虚情假意，竟还反咬一口。”这话听在顾明棠耳中，简直是阴阳怪气。
她看向顾明微，只见她病了一场身形消瘦了不少，下巴尖也出来了，若不是目露讥讽，还真是梨花一般的颜色。
虽说他们顾家的男儿个个相貌不凡，还带着几分女气，但她的这位四哥生的也太过精致了一些。这身皮囊就连她一个女子，看得都生出妒火，恨不得那张惹人怜爱的脸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可一想到正是这张脸把本属于自己的宠爱都抢走了，顾明棠就恨不得把它抓花，真真对这张脸又爱又恨。
顾明微满意地看着顾明棠的反应，冷笑了一声道：“你若真有孝心，又岂会不知祖父其实根本没有死？也不知祖父若是知道，他的好孙女天天咒他死，他究竟会做何反应？”
顾明棠愣了一下，立即道：“不可能！祖父都已经过世快十年了，怎么可能还健在？四哥怕不是病糊涂了，当着祖宗的灵位便胡言乱语起来了吧？”
顾明微也不生气，平静地笑了一下：“棠棠你不知道吧？其实一开始我得知此事也是惊讶的。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家中因故须得隐瞒，只让家中的男丁知晓。可惜了，棠棠你自以为千娇万宠长大，却到底是个女儿家。我虽是个庶子，还是外室生养的，无论如何算是顾家的香火，自然也就被告知了。”
“绝无可能！”顾明棠下意识据理力争，殊不知她愿是着急，便越是在顾明微面前露了怯，“祖父若是没死，为何刻意隐瞒？祖父生前便居高位，就是为了顾家的前程，也不可能这么做！你在说谎！”
顾明微眨了眨眼睛，唇角勾出一个邪肆的笑容：“棠棠，还真是被宠得没有一点头脑了。你也不想想，你这段时日大张旗鼓搜集所谓的遗物，祖母和父亲可曾高兴过？而祖父的院子那么大，有些屋子还不是连栋的，院中成群奴仆日夜看顾，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又岂是容易之事？”
顾明棠心中仍不愿相信，可她看着顾明微的表情，又不得不承认顾明微说的有几分道理。
顾明微长长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你若不相信，便可到祠堂的后院去。那里有个颇是隐蔽的暗门，便直通祖父的院子。我相信，只要这天底下没有不疼孙辈的祖父，祖父见了你只怕也是高兴的。”
顾明棠一愣。
是了，这些年来不知为何家人总不让他们到祠堂后院去。她这段时间也发现，每隔几日便有一群奴仆出入后院。难不成，真如顾明微所说，她祖父不仅没有死，还在祠堂后院生活了许多年？她对一切茫然不知，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