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微摇了摇头，低下头喝了一杯银星递过来的茶，没说一个字。
金月见顾明微实在忧心，便道：“姑娘，卫三公子也来了，要不您看看卫三公子吧。”
谁都知道，卫连城就是顾明微的一剂良药，有了卫连城在，顾明微便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多想了。
银星听金月终于出了个好主意，知道顾明微实在担心顾明行，连忙道：“金月说得对，如今夫人他们都在明镜居守着三公子呢，我们改日再去看三公子也是一样的。”
没过一会儿，春池悄悄走进来，望着顾明微叹了口气道：“老太太终于歇下了，四姑娘快去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春池算是局外人。她看得明白，李氏绝不会把错归咎到自己儿子女儿身上，等她缓过来了，恐怕会来找顾明微的麻烦。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若是李氏突然发难，只怕连老太太也护不住四姑娘。
当然，她这话没同顾明微说，只是替顾明微庆幸，有个可以依靠的未来夫婿。若是一点倚仗也没有，这么一朵娇花，在顾府里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然而，主仆三人没走几步，却碰到了坐在轮椅上被仆从推过来的九皇子。
如今已经是夜里酉时了，风刮得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偶尔有一只没来得及飞到南边越冬的鸟儿，在树上“咕咕”地叫着，这个时候的风吹在人脸上已经有些疼了。
九皇子被人推着走到顾明微面前，打脸着她因为受了惊吓而变得纸一样苍白的脸。
这个女人在他心里从来是配不上卫连城的，不但因为她的身世，和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做出的那些事。还因为这张脸，长得实在太过娇艳了，实在不像是个良家女，就算此刻脸上带着病容，也叫人看了想狠狠欺负。如今还没怎么成气候呢，就能搅得一个顾府天翻地覆，若是往后……
“你是来报复我的？”顾明微见九皇子不声不响地打量着她，轻声问道。
她看着倒挺镇静，只是愈发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
其实就连顾明微自己也不晓得她到底害不害怕，她盯着鸟儿的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着自己就像这只落单的鸟儿，没有赶上和鸟群飞往南方的机会，怕是要冻死在这朔北的寒冬里了。
九皇子听她低低的声音，像是一只垂死的百灵，有着别样的美感，才回过神来，勾了勾唇角对她说道：“寻常人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都要拼尽全力，最后还要看老天爷是否垂怜。就比方说一个早出晚归的农户，他在地里种粮食难道没有付出汗水么？可一场天灾下来，无论是旱还是涝，都能把他辛苦劳作一年的成果夺了去。”
顾明微听不懂他拐弯抹角的话，问道：“九皇子究竟想说什么？”
“顾四姑娘，你到底是听不明白呢，还是在装糊涂呢？”九皇子嘴边的笑容愈发地森冷，“长着这样一张迷惑人心的脸，只要勾勾手指就有人把东西送到你手上，你想要的东西，得来未免太过容易了。”
旋即，他又看了一眼顾明微，像是怕她不明白一样解释道：“卫三公子说，你的秋水堂院门坏了，晚上不必住那里，他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流光阁。正好，卫三公子现在在流光阁里与你父亲说事呢，你去吧，免得晚了见不到他。”
顾明微明白九皇子的意思，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依靠着卫连城生存的藤蔓，是卫连城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靠卫连城得来的，他认为她这样的女子，远远不配成为卫连城的正室。
顾明微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想要辩驳的话，可不知为什么，她张了张嘴，直到九皇子离开也没有开口。
来到这世上之后，她实在太累了，累到根本无暇思考自己存在的价值，只想紧紧地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借此活下去。
“金月，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么？”顾明微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了顿身形问金月。
金月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四姑娘并没有把九皇子的话放在心上，谁知她却真的听进了心里，她向来不是个会哄人的，便照自己心里的话说道：“我只是觉得，男子迎娶妻室，或为了美貌，或为了品德。而女子想嫁给男子，求的是一方安稳的天地。既然双方各有所需，哪里有谁赚了谁亏了的说法？”
金月觉得自己的安慰干巴巴的，没想到顾明微却一下子笑了，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九皇子到了拐角处就停下来了，看着主仆三人渐渐走远，刘宛从昏暗处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九皇子，若有所思地问道：“九表哥，也不知道你我这计可行不可行？”
九皇子低头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并没有回答刘宛的话。
顾明微走进流光阁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她长兄住过的正房里传来卫连城与她父亲的声音。
“那位让我们家把张氏送回张家，我们照做了，可你也不要忘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因你而起。若非你借着那位的手，在翼州断了我儿的手臂，又怎会惹出今日的事情来？”
卫连城语气冰冷：“顾大人不妨查一查你的好儿子究竟都做了什么好事，再下定论不迟。”
顾正渊沉默了半晌，像是破釜沉舟一般问道：“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一句，今日的卫连城，可是昨日的顾连城？”
外面的顾明微听到这话，忍不住屏住呼吸，她父亲如今问的，正是她想问了很久，卫连城却始终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弄不清楚这个答案，她的心思就像漂浮在河面的一片浮萍，找不到落角的地方，永远不会心安。
她放轻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像颗钉子一样稳稳地站在房门前，终于听到沉默了半晌的卫连城开口说道：“卫连城就是卫连城，从来不姓顾。”
顾正渊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他知道那位曾经假借他长子的名义，在顾府待过一段时日。虽然后来此事不慎暴露，可他碍于那位的身份却无法追究什么，还要时不时按他的命令时事。既然卫连城不是那位，他就能放心地把女儿嫁给卫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