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颜抱着‘只要我不出现、你就不能说我在相亲、就不能责怪我’的想法,蹑手蹑脚要离开耳室,结果听见看门小厮来报,说是新上任的江北府通判大人带着官媒来访了。
通判大人?官媒?
不会也是来求亲的吧?
苏巧颜心里打起了鼓:通判大人相当于江北府的三把手,好像是五品还是从五品的官来着?能当上这官,十有八九岁数不小了,不会是来给他儿子提亲的吧?自己的行情有这么好吗?
苏巧颜不走了,突然升腾起一种怪异的好奇心,想看看这三个媒人是怎么说服苏爹苏娘嫁女儿的。
通判大人到访,苏胜夫妇作为主人自然得出去迎接;
聿副捕头是通判的属下,上官来了自然毕恭毕敬,跑得比苏家人还快;
两个官媒每年需要官府发冰人资质,自然也不敢怠慢。
一大群人,忽啦啦的都出去迎接了。
偌大个会客厅,只剩下“书香门第”刘秀才一人。
刘秀才步子往外迈了一步,可能是想到自己一介文人去接官员有些趋炎附势,步子又收了回来。
站在屋里吧,就他一个人,委实有些尴尬,只能装模作样的欣赏起墙壁上的一副字画,摇头晃脑、啧啧赞叹:“这白菜画得不错,写意简朴,意境深远;这诗题的不错:村南村北梧桐树,山后山前白菜花。对账工整,梧桐……哦,没有梧桐树;这字写得不错,字体娟秀,颇有风骨……”
好家伙,一个人自言自语,中了邪一般。
借着空档,三个嫂嫂开始小声嘀咕起来了。
高稚雅:“我看这刘秀才不错。公爹特意拿了一幅颜颜的画挂在墙上。别人都没留意,就这刘秀才慧眼识珠,不住嘴的夸呢……书香门第,长相周正,说话斯文,以后颜颜嫁过去肯定不受气。”
水流云:“大嫂,这刘秀才多虚伪啊。那白菜是咱家颜颜拿破白菜帮子拓的,能好到哪儿去?我倒觉得聿副捕头挺实在的,遇到上官来了,该迎就迎,身手也不错。男人嘛,好文章不如好身手,关键时候能保护妻儿老小……”
王一竹则两头都不占:“我看这两位都不怎么样。刘秀才,做事瞻前顾后、举棋不定,附庸风雅;聿捕头,又人情世故、急功近利,太爱表现。这两人,都不行……”
好家伙,“一网打尽”了,苏巧颜怕是要当老姑婆了。
好在王一竹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把大嫂二嫂全否了,立马把话往回圆:“不是说通判大人也带了官媒来吗?也许,这个郎君文武双全,既风骨清高又懂人情世故呢?”
高稚雅和水流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不相信,这世上哪有人既俗又雅的?
好在通判大人到了,及时解了王一竹的围。
几个女人同时噤声,又动作统一的趴上屏风缝儿。
进来的,赫然竟是唐予和唐风,以及一位官媒。
再后面,没其他新来的人了。
通判大人呢?苏巧颜心里划起了魂。
苏胜开口了,向唐予恭敬的让着最前方的主座:“通判大人,请上座。”
唐予一揖到底:“苏伯父,今日我来,是以晚辈礼拜见,您再这样客气就折煞小侄儿,请苏伯父、苏伯母上座。”
苏巧颜的脑子电闪雷鸣般,终于明白了,这个狗屁通判,就是唐予本唐!
难怪给他送行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怪异,原来他升官不假,却不是回京,而是久因江北府。
至于搬家,只是给新知府让出府衙后院罢了。
苏巧颜懊恼的用拳头打了自己脑壳一下,觉得骂自己笨得像猪都是对猪的一种侮辱。
会客厅内。
苏胜夫妇坐主位,聿副捕头将他的位置让给了唐予,唐予不客气的坐下了,嘴上则客气的说:“聿副捕头,现在是府衙之外,不必拘紧……”
聿副捕头信以为真,刚要落坐,却听唐予继续说道:“聿副捕头,百香楼银子失窃案可有新的进展?”
聿副捕头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大、大人,这件案子童捕头让卑职回避……”
唐予恍然大悟状:“对哦,是本官糊涂了,那夜你也宿在百香楼,既是苦主,也是嫌犯。不过你不必担心,本官信任你,童捕头也信任你,一定会还你个清白。”
被人“无意”暴露出曾夜宿青楼,换谁谁都不会好受喽。
聿副捕头如冰棍似的僵在当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的看向苏胜夫妇,对方的脸色也极不友好。
聿副捕头无助的看向唐予,唐予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聿副捕头似有所悟,向苏胜抱拳道:“苏东家,我还有重案在身,先行告辞了。”
聿副捕头带着官媒逃也似的走了。
再次坐定,唐予的目光又定在了刘秀才身上,没等说话先温润一笑,态度颇为谦然:“刘兄吧?听闻令祖是刘山长,唐某有个问题,烦请赐教。”
刘秀才略一拱手:“请说。”
唐予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太皇太后曾命人著书《女诫》,俨然己成为女子必学典范,无不遵照执行。《女诫》有云,夫有再娶之义,女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刘兄认同否?”
太皇太后亲自命人著的,哪个敢说有错?
刘秀才摇头晃脑:“《女诫》云,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太皇太后命人著的典书,天下女人严谨遵守便是,争辩对错做什么,凭白落得争强好胜之名。”
唐予继续发问:“《女诫》云,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刘兄认同否?”
刘秀才不假思索:“然也。身为男子,就应该像狼一样强健,而不能一腿偏跌屈曲的样子;身为女子,就要像鼠一样胆怯柔弱,而不能像老虎凶猛的样子。天下女子皆如狼似虎,成何体统?”
唐予的嘴角几乎要咧到后耳根儿了。
而屏风后的苏巧颜早就气炸肺了,这个唐予,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暴出聿副捕头逛青楼,他明知道自己最讨厌男子不专一;
故意问刘秀才怎么看待《女诫》,他明知道自己最讨厌《女诫》。
姓聿的逛青楼她还不怎么生气,毕竟自己与他也没订亲;
可气的是这刘秀才,竟然这么贬损女人!简直愚不可及、斯文败类!自己今天定要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如狼似虎的女人!
苏巧颜想冲出去大骂刘秀才,被高稚雅、水流云、王一竹三个女人及时制止,高稚雅捂嘴,水流云拉手,王一竹抱腰后拉……
唐予瞟了一眼屏风方向,刚刚如沐春风的脸急转而下,变得阴冷难看:“刘道林,你刚刚说,身为男子,就应该像狼一样强健,而不是一腿偏跌屈曲的样子?”
刘秀才不明所以的点头,不明白赐赐还虚心请教的唐予,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唐予:“刘道林,全江北府的人,都知道本官前段时间运粮汴阳脚受重伤,跌过好长时间,你在拐弯抹脚的骂我吗?”
刘秀才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立马跪得笔直:“大人饶命,小生不敢!小生只是在解读“尪”的含义,没有侮辱大人的意思,小生知错了……”
在刘秀才胆战心惊以为得罪了大人物的时候,唐予的态度又变回来了,亲手将刘秀才扶起来,态度“和蔼可亲”:“刘兄莫怕,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兴许真就没听说过我脚受伤的事,本官不怪你,快点儿回去读书专心备考吧,别想别的事儿……”
刘秀才感恩戴德的走了,他带来的官媒也只能灰溜溜的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