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波微动,没有立刻答应,“仅是侧妃?”
他见过荣王病中呼唤虞华绮名字的模样,对荣王想娶虞华绮这件事,并不意外。只是惊奇,他这儿子,竟也有知道分寸的时候,没给虞华绮求正妃之位。
荣王以为皇帝不同意,哀求地看着皇帝,“父皇,昔日之事,儿臣是被陷害的。儿臣真心喜欢虞华绮,求父皇成全。”
皇帝看着荣王,问道:“你真心喜欢虞华绮,那你待拿庄文筠如何?”
荣王闻言,闷声道:“儿臣知道,父皇许诺了靖国公,此事不容变更。儿臣会娶庄文筠,以正妃之礼待她。”
昔日太子耳提面命,不许荣王在皇帝面前,提让虞华绮做正妃的事,荣王不敢不听。他想着,先委屈虞华绮一段时间,待日后太子继位,靖国公咽气,就求太子,设法扶虞华绮为正妃。
皇帝难得见荣王如此知进退,神色颇有些复杂,“可即便朕答应了,虞家也未必会答应。那夜虞华绮的话,你也听到了,她不愿为人妾室。”
荣王沉默片刻,仍旧坚持道:“侧妃也会入皇家玉牒,不似寻常妾室,轻微低贱。至于虞家……父皇,只要您下旨,虞家还敢抗旨不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却没有如方才许诺的那般,答应荣王的请求。
他只是道:“朕会考虑。”
荣王却没想太多,喜笑颜开,连连道:“多谢父皇!”
皇帝见自己尚未答应,荣王便欢喜成这样,神色颇有些复杂。
他忽而记起桩事,“你曾恋慕过楚家那个病秧子,你母后不许,此事便罢了。如今你求也求了,怎么不顺道替她求一求?她身份不显,倒也勉强能给你做个侧妃。”
荣王早把楚云岚忘到脑后,此时乍然听皇帝提起,神色又一瞬的凝滞,他低下头,没有接话。
皇帝见状,也不多问。
他心中存着事,赏了荣王许多奇珍异宝,便起驾回紫阳殿。
那厢,秦宅水榭。
闻擎试了试虞华绮的手温,觉得还有些冰凉,便命人将水榭里的冰鉴搬得远些。
而水榭外,凌厦低眉顺眼地站在日头底下。
知道虞华绮正在休息,凌厦不敢轻易出声,只是小心地朝闻擎比了个手势。
闻擎见状,自水榭中出来。
“说。”
凌厦的确有事要禀报,但他不太敢说。
早死晚死都是死,凌厦眼一闭心一横,还是将酝酿了一路的话说了,“荣王向皇帝请求,娶虞姑娘为侧妃。”
酷日当空,晒得天地间一片焦炙,连风都是滚烫的。
凌厦说完这句话,却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静谧的空气中,杀意弥漫。
闻擎的眉眼凝着深深戾气,“皇帝答应了?”
凌厦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皇帝没立即答应,只说会考虑。”
闻擎嗤笑,薄唇勾出嗜血的弧度。
倏而,水榭里出现轻微的动静。
凌厦还未反应过来,闻擎已然转身,步入水榭。
他敛去眉宇间的凶戾,周身气息变得极和煦,“醒了?”
虞华绮睡得发懵,乍然醒来,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她直愣愣地看着闻擎,点了点头。
闻擎心头一软,“我唤人进来伺候你梳洗。待会在我这用饭?”
虞华绮仍是点头。
她睡得嗓子软绵绵的,既清又甜,“好。”
未几,一列丫鬟鱼贯而入,捧着铜盆巾帕、妆镜牙梳并脂粉钗钏等。
虞华绮净过面后,坐在绣凳上,让丫鬟给自己梳飞仙髻。她随手拿起面前的粉彩缠枝莲纹圆盒,打开瞧了瞧。
霎时,一股清雅甜香扑面而来。
虞华绮微讶,这是珍瑰坊最时兴的香粉,亦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桃花眸笑意深深,虞华绮问给自己梳发的丫鬟:“这些是谁准备的?”
秦宅的丫鬟,谁不知道闻擎看重虞华绮?
这小丫鬟不敢对虞华绮撒谎,老实道:“都是王爷亲自准备的。”
“这样啊。”虞华绮轻声呢喃,樱唇扬着甜蜜的弧度。
此刻,闻擎正在书房。
他给魏骞写了封密信,让魏骞拟折子,举荐庄琏补户部侍郎的空缺。
待信传出,闻擎召来凌厦,令他到褚郢云处,取三丸兔丝,暗中传递给柔妃,“跟她说,两日内,我要听到柔妃晋封贵妃的消息。”
柔妃是庄氏庶女,生母低贱,自幼受尽磨磋,若不是闻擎相救,早就丧命内宅。
她生得貌美,又知情识趣,是闻擎埋在皇帝身边的暗桩。
皇帝子嗣艰难,后宫已有十余年,不曾有妃嫔传出喜讯。
柔妃有孕,皇帝欢喜,定会晋她为贵妃,也会应准魏骞的奏请,让庄琏任户部侍郎之职。
靖国公府原就显赫,再出个贵妃,出个户部侍郎,自然更是烈火烹油。
闻擎知道,皇帝没有立时答应荣王的请求,是因为靖国公府显赫,皇帝担心荣王再添虞氏这一助力,会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他只要添把火,将靖国公府架得再高些,皇帝就会更加犹豫。
而太子若知道此事,也会对荣王猜疑更重,甚至会设法百般阻挠。
如此,荣王求娶虞华绮,对闻擎来说,便成了一件可以利用的事。
只要闻擎谋划得当,他或许就能借着太子的力,娶到虞华绮。
但闻擎必须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闻擎比荣王年长,皇帝却迟迟不提给他娶亲之事,便是因为忌惮他,不愿让他迎娶高门贵女。
他若娶了虞华绮,势必会惹得皇帝和太子对他忌惮更深。
而他谋划了这样久,挑起太子和荣王的争斗,让所有人将视线转移到荣王身上,这诸般成果,也就都付诸流水了。
皇帝不会允许他妻族高贵,又在朝中占据许多势力。
他必须牺牲掉自己近期在朝堂内,明面上争取到的绝大部分势力。
但闻擎不后悔。
他不敢,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虞华绮对此全然不知。
她梳洗停当,欢喜地去书房寻闻擎,“闻擎哥哥,该用午饭了。”
闻擎听见动静,放下纸笔。
他抬头,见虞华绮莹白如玉的肌肤被热得泛红,眉心微敛道:“叫下人来唤便是。日头这样晒,再中了暑气。”
虞华绮不以为意,仍是笑吟吟的,“可我想你了嘛。”
她说得那样理直气壮,闻擎的心就像在冰水里浸过,又酸又软。
虞华绮见闻擎不动,撒娇般拽着他的衣袖,“闻擎哥哥,走不走?我好饿了。”
闻擎闻言,立即起身。
水榭凉爽,午饭仍是摆在那里。
用罢午饭,闻擎问虞华绮:“阿娇,想不想去采莲蓬?”
虞华绮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喜出望外道:“想的。”
她刚应下,眼底又浮现几分疑虑,“闻擎哥哥,你不忙了?采莲蓬这样费时,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
虞华绮是知道闻擎有多忙的。
且不说这么些日子,闻擎既没空回秦宅,也没空睡个整觉,单说方才连她梳洗的功夫,闻擎都要抓紧时间,回书房办件差事,就可看出,闻擎忙成什么样子了。
虞华绮还以为,午饭后,闻擎不会有空陪自己。
闻擎将漱口的茶递给虞华绮,漫不经心道:“再过几日,我就无事可忙了。”
虞华绮不太相信,狐疑地看着闻擎,娇娆的桃花眼睁得滚圆。
闻擎眼底划过几分笑意,解释道:“哪有那么多朝政要处理?忙过这段时间,我就能歇歇。”
虞华绮闻言,笑靥如花。
她也不担心了,催促道:“那咱们快走吧,我想坐小舟,还想摘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