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围翠绕的雅室内,燃着清淡的沉水香。
楠木嵌螺钿玉石柜大开着,花团锦簇、或娇艳或清雅的布匹在绚丽日光下,折射着冰凉而灿烂的光华,仿佛在嘲笑卢曼宛的痴心妄想。
虞华绮星眸微敛,没有继续搭理卢曼宛。
她转了视线,饶有兴致地落在楚云岚身上,“你呢,你有何求?”
楚云岚闻言,怔了片刻,似乎很意外,虞华绮会注意到自己。她的声音冷而清脆,仿佛滚落冰山的玉珠,“虞姑娘,你误会了。我并无要求。”
卢曼宛恨铁不成钢,气恼地瞪了眼楚云岚。
楚云岚却垂了眼眸,没有再说话。
卢曼宛见她不语,心中暗暗骂了句懦弱,随后,主动替楚云岚教训道:“虞华绮,日后不许你再靠近荣王,抢夺她人夫婿!”
虞华绮终于将探究的视线从楚云岚身上移开,她疑惑地问卢曼宛:“你一直说我勾引荣王,可有证据?”
卢曼宛笑得得意:“我便是人证。”
虞华绮莞尔,仿佛在笑卢曼宛天真,“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卢曼宛咬牙,拧着指尖锦帕,“还有云岚,她也听见了的。”
虞华绮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那又如何?纵使你们说得再天花乱坠,没有确凿证据,陛下难道会轻易相信?”
卢曼宛牵起嘴角,“你与荣王有过婚约。旧情难忘这样的事,有的是人愿意相信。届时我把话放出去,传得满城风雨,三人成虎,陛下即便不完全相信,心中也会存下疑虑。”
虞华绮听她这般说,沉默了片刻。
就在卢曼宛自鸣得意,以为虞华绮要答应之时,虞华绮却冷冷一笑。
“你可以试试。”
卢曼宛怎么也没想到,虞华绮对名声这样不在乎。
她自己受名声所累,境遇惨淡,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有人会丝毫不在意名声,和旁人的看法。
卢曼宛警告道:“你可要想清楚。风言风语传得多了,不仅陛下会厌恶你,齐王也会觉得你水性杨花。”
虞华绮桃花眸高挑,轻蔑一笑,“你既然能无凭无据地传我谣言,我亦能传你的。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的名声败坏得更厉害。”
卢曼宛哪里晓得虞华绮这般疯癫,不仅不怕名声受损,还要顺势污蔑自己的名声,她怒道:“你这是造谣。”
虞华绮颔首,并不否认,“你也是造谣。”
卢曼宛跳脚,“我没有造谣,你的确和荣王有私。”
虞华绮问道:“你没造谣,那物证呢?”
卢曼宛若有物证,早拿出来威胁虞华绮了,哪里还会被她如此攻讦。
楚云岚见状,清冷地出声:“虞姑娘,你何必咄咄逼人。曼宛所求不多,仅是侧妃位而已,你与荣王殿下确有嫌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了她侧妃位,掩盖此事,难道不好吗?”
虞华绮懒得同她们解释,反问道:“既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为何不劝卢曼宛别再作妖,把事情烂在肚子里算了?”
楚云岚充耳不闻,继续道:“齐王很看重你,那日还特意去昭阳宫接你。你细想想,是为这么件小事,与他生出嫌隙划算?还是迎曼宛入府,添一个可有可无的侧妃划算?”
虞华绮丝毫不怕这样的要挟。
事情若闹出来,闻擎第一个就会摁死卢曼宛,哪会与自己生出嫌隙?
她看着楚云岚,嘲讽道:“你既与卢曼宛这般交好,何必还来纠缠我?亲自迎了她入荣王府,不是更好?”
楚云岚闻言,清冷自持的面容终于有了丝波动,“荣王府……正妃和侧妃的名额,都已经满了。”
虞华绮巧笑嫣然,乌眸含满坏水,“那你把自己的侧妃之位,让给她啊。”
楚云岚弱柳扶风般的身姿,被虞华绮气得颤了颤,眉眼含霜,不再说话。
卢曼宛皱眉,“云岚,你就是性子太好。”
说完,她定定地看着虞华绮,威胁道:“虞华绮,你就说,到底答不答应我的要求吧。若不答应,今日出了这彩云坊的大门,我的嘴,可就未必堵得上了。”
虞华绮闻言,敛了笑意。
她抿着唇,看不出是在思量,还是在害怕。
可下一刻,她倏而绽开一个笑,“那我把你的嘴割掉,好不好啊?”
卢曼宛被她笑得遍体生寒,往楚云岚的方向退了一步。
突然,雅间的门被推开。
萧肃朗举,气度不凡的青年阔步而入。
闻擎听暗卫禀报了贺昭的消息,怕虞华绮吃亏,处理完政务后,匆忙赶至彩云坊。
虞华绮一见着他,立时小跑到他跟前,委屈兮兮地告状:“闻擎哥哥,她们欺负我。”
那厢,二女猝不及防,没料到闻擎会突然出现,正屈身行礼,听见虞华绮恶人先告状,皆愣了愣。
卢曼宛急忙解释,“齐王殿下,臣女不曾欺负虞姑娘。”
楚云岚则没有轻易开口,垂首默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她的后腰实在难受,安静地站了会,就忍不住伸手去扶。
闻擎明知道怀里的小姑娘一向嚣张,无人能欺负得了她,但他仍是袒护道:“她们怎们欺负阿娇了?”
虞华绮的视线落在卢曼宛身上,“她骂我水性杨花,还想毁我名誉。”
闻擎随着她的视线,亦扫了卢曼宛一眼,眸光冰冷若刃,“是么?”
虞华绮乖巧地点头,无辜又脆弱,“是的。她说,她要传播谣言,污蔑我和荣王不清不白,让我从此在皇城里抬不起头。”
卢曼宛本意是要瞒下此事,以此要挟虞华绮,达成进齐王府的目的。
可此时此刻,齐王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场,让她实在害怕。
她不敢再隐瞒,立刻坦白道:“王爷,臣女不曾造谣。虞华绮的确与荣王旧情未了,请王爷明鉴。”
闻擎神情冷漠,喜怒莫测,“明鉴?”
卢曼宛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请王爷明鉴。”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闻擎没有再理她,牵起虞华绮的手,出了门。
只留下一句。
“很快你就会知道,何为水性杨花。”
卢曼宛不解闻擎此言何意,她跪在地上,盯着闻擎信任地牵着虞华绮的大掌,嫉妒得眼角泛红。
彩云坊,乌木楼梯间。
虞华绮甜甜地撒娇,“闻擎哥哥,我们先别走。我还没选布料呢。”
闻擎并未停下脚步,仍牵着虞华绮往楼下去,“回头,我让彩云坊把全部的织金锦,都送到虞家,你慢慢选。”
织金妆花锦缎,一向有寸锦寸金的名声。
饶是如虞华绮这般阔绰,也只预备选购十余匹而已。
“闻擎哥哥,你好大的手笔!”
闻擎哄她:“往后你当了家,齐王府的资产,都归你管,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虞华绮倒没有如闻擎预料的那般喜悦。
她轻轻叹了口气,极贤德地劝谏道:“闻擎哥哥,资产再多,也有花完的一天。过日子嘛,不必太铺张。”
因着彩云坊是公众场合,她没有明言:此刻大局未定,闻擎要争夺帝位,需花费银钱的地方有很多,还是节约为上。
闻擎似乎没听进去,“阿娇开心就是,不必替我省着。”
待进了齐王府的马车,虞华绮才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闻擎哥哥,你现在这样大手脚,往后钱不够使怎么办?”
闻擎见她这样担忧,只好同她说了件事。
“阿娇还记不记得,昔日在灵音寺后山,我们曾进过一个密道?”
虞华绮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颔首道:“记得。”
闻擎继续道:“那日,待所有人撤离后,我派了暗卫进去勘测,发现密道尽头,那间密室中,还有一个机关。打开机关,其间藏着三十六尊石佛,足有十丈高。敲开佛像最外层的石壳,里面全是黄金。”
虞华绮即使过得再奢靡,也没见过那么多黄金。
便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闻擎,问道:“闻擎哥哥,你怎么知道那密室有问题?”
闻擎答道:“你想,那样一座普普通通的山,何以会有暗阵机关,毒蛇密道?其中定有蹊跷。“
虞华绮震惊不已。
她忽而轻声问道:“我能看看那些金子吗?它们堆起来,有没有小山高?”
闻擎见她这般好奇,眼底浮现淡淡笑意,“齐王府内便放着几箱,你若想看,改日带你去看就是。”
虞华绮赶紧点头,“一言为定。”
闻擎抚摸着她的乌黑秀发,给她倒了盏温茶。
随后,他自马车内取出冰着的橙黄果子,柔软微红,泛着甜蜜清香。
虞华绮捧着茶杯,问道:“闻擎哥哥,这是什么?”
闻擎拔出匕首,利落地将果子切开,“这唤做杧果,是陇西节度使范秉进贡的,皇城内很少见,味道却很香甜,阿娇可要尝尝?”
虞华绮迫不及待地取了海棠柄小银匙,舀了一块绵软果肉吃了,被甜得眯起眼睛。
她又舀了一块,放进闻擎嘴里。
杧果甘甜,很快就被他们二人分食完毕。
虞华绮含着最后一块果肉,忽而问道:“闻擎哥哥,你刚才见到卢曼宛了。你觉得,她生得美吗?”
闻擎不意她突然提起这桩事,求生欲使然,立刻答道:“不美。”
虞华绮盯着他瞧了会,见他没有动摇之意,才凑上去,奖励地亲亲他的唇角。
闻擎抓住机会,偏了偏头,含住她的丹唇。
虞华绮被吻得气息不匀,被放开后,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见闻擎气定神闲,既羞恼,又不服,轻轻踹了下他的小腿,“你方才说,要卢曼宛知道何为水性杨花,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