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这一世你成为上等人，我要这诸神跪迎你归来，我们一起炼化四相七宿二十八星。
这次，必要——
开天门，改天道。”
玄沉墨的话突然的闯入脑海时。
我也突然地意识到——
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吧？
知道我会死。
所以呢？
他竟一直是培养我慈悲，培养我心态。
培养到我最后……
心甘情愿的为天下赴死？？？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想不下去，或者说我不愿意想。
可是，念头控制不住。
最后，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
原来，玄沉墨他真的想我死吧？？
可最悲哀的是，他如果真这样说，这样让我去，我大概率是……会去的。
因为当我闭上眼，我光是模拟试图融入到正常的社会里，我都做不到。
我闭上眼，看到的是人们在各行各业穿梭。
脸上写着对生活的渴望，失望，可是我对正常的生活已经没有渴望了。
我融不进去了。
怎么融。
已识乾坤大，教我怎么融！！！
一直以来，我从离开校园，初入「社会」就是在他们的游戏里挣扎，被他们带着走在阴阳道……
也是这个时候，我忽然也意识到姥姥对我的好。
她一开始同意让我好好学习，让我不进这一行，是不是，她也有知道这一切呢？？？
肯定是吧。
可她也让我戴着玉佩。
所以，都让我死？？？
搞不明白。
或者说不敢搞明白。
“下山吧，再不下去，他们要着急了。”
朱雀再说话的时候，我继续保持沉默。
但是我身体是想起来的。
想着，可是爬了好几下，没起来，最后，无力的摔倒下来时，看到结界外有电闪雷鸣。
大概是看我纠结其中，朱雀说，她也不知道玄沉墨怎么想的，但我也不用那么难受，毕竟还没有到那一刻。
而且——
“他不是在山下让你等他回再说，还让你……不许解开封印。他打那通电话想必不容易，也许还是剥皮抽筋的代价……他应该……不想你死。”
朱雀说的时候我也想到那句，等我！
可正是因为这句等我，我更觉得绝望。
原来世间最绝望不是绝望本身。
是身处绝望中，偏偏又给希望。
是偏偏……他让我死，又让我等他。
等他什么？？
“谁都可以死，为什么他玄沉墨就不可以。”
原来，这句话该反过来说的——
“谁都可以死，为什么我江萤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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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下山了。
但不知道我是怎么走下去的。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下的路上了。
记得上山时我还带着希望，下山时我已经完全没有了。
就算……我说的是就算，玄沉墨真的没想让我死。
可是，他给我的淳淳教导。
他那把伞上的字，早就刻入我灵魂里。
“为万世开太平。”
“萤火微光，不就是……为了点燃朱雀吗……”
“呵呵呵呵……”
轰隆隆的雷声里，我头一回发现，原来死，那么可怕又那么的……必须直面以对。
但是——
“我不怕！我才不怕！”
“如果我真能改了这个破规则，这个死，胜天半子，值！”
我说的时候对着天，恍惚间也明白了他们看天的意义，可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死是什么都没有了。
朱雀没再理我。
而我感谢这场大雨，它恰到好处的把我眼泪遮掩。
下山的途，很慢，很长。
不知道听了多少雷鸣电闪。
不知道大雨是故意下的还是正常该下，我仰起头，脑子里竟还有…一次次玄沉墨看我的样子。
揉我脑袋，温柔的，冷淡的，清净的……
可是——
他是在看我体内的朱雀灵，也就是所谓的朱雀玄女呢？
还是——
在看我这个小小的，渺小的，用完即弃的……人类肉体呢？
恍惚间。
我想到他曾经说的一句话。
就是鬼门关那一役，他浑身是伤是血的意识模糊的倒在我怀里说：“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嗯……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他不是在跟我说话了。
可现在，理解了他所说的失望。
他失望不失望我不知道，可是……
哪怕迄今为止。
我对他仍旧从没有失望过！
他已成为其他星宿的靠山，成为现在最强的北玄星宿。
他还帮着朱雀开天门改天道……
他真的很好。
不好的是我。
或者说，只有我。
朱雀都不算在内。
也许最后，只有江萤我没有活下来。
不对，还有姥姥，孙婆婆，四叔…就白牺牲了。
好不甘心啊。
坐在山坡上，大雨里，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感觉天地都跟我一起哭了。
明明这个世界我也曾经付过一份力量，爸妈把我辛苦养到大，他们那么相信的玄沉墨……
我也那么相信的玄沉墨……
“玄沉墨真的把你调教得很好。”
脑子里不知道冒出来谁说的话。
这会儿，我却只剩下仰头喝着雨水，然后先是苦笑，又放肆大笑。
“哈哈哈哈哈……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满山腰的风啊雨啊都跟着我狂癫了一样呜呜的。
接着，我就又捂着脸痛哭起来…
怎么不一直骗下去呢？
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
而他调教的是——
真好！
好到，我知道真相，连恨都恨不起来。
可又为什么？
满口天下大义的我，面对死亡……竟也……退缩了，害怕了？难过了？？
恍惚，我心里听到许多声音说，把身体交给他们吧，只要轮回就可以了。
只要把朱雀送去轮回就可以用星宿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让朱雀——去死！”
“管他朱雀去死！！”
在那些声音里，我痛哭流涕，但是让——
朱雀……去死吗？
休想。
比起朱雀死，我更需要的是完成我的最后使命。
哪怕，我真的……好舍不得啊。
舍不得一切，但这一切又并非因我而来。
很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我似乎领悟到了无为师父说的「空」。
也就是在这时，朱雀的声音又冒出来。
她让我别那么悲观，况且——
“要打败孔宣，就要开天门取女娲娘娘留下的《江山社稷图》，可要开天门，你就要先打败孔宣……他们最是擅长这种左右为难的手段！你能活的时间也许很长。”
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使命了，对她没了之前的恭敬，只有客气和礼貌，淡淡说，“难道我就不能用雀火烧死陈楠吗？她那么怕火，就算她杀不尽，我把她烧成灰烬不就行了？”
朱雀微微一顿就是说，“是可以这样对她，但她可以解决，孔宣你没办法。孔宣的光会折射回所有的术法，雀火也不例外，除了山河社稷图，没有别的办法，因为山河社稷图是黑白水墨的阴阳阵纸，那里面的空间，他没有办法施展五色的光，否则……其他地方，没有人打得过他。”
朱雀说的时候，天正好放晴。
我擦了一把脸，到嘴边的时候咸咸的，分不清楚泪水还是雨水，只站起来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说完，看着山门，说再一段路我就可以下山了，问她还有什么要叮嘱。
她似没想到我会这样，有些犹豫，还是说：“你……你就一点没考虑过轮回吗？”
我冷笑，说：“怎么，这是考验我？想着，我不答应，你主动弄死我吗？”
她立刻说不是，她只是觉得——
“玄君，的确把你教的很好。”
“你的想法，我都感应得到的。”
她说的，我懒得搭理。
但关于玄沉墨的话，怎么听怎么刺耳——
“对啊，他确实教的很好，教我赴死……我也甘之如饴呢。”
说完，我直接下山了。
她问我什么办法解决开天门，换我没理她。
山下，被锁着的鬼常乐，以及一众人，还有，满山的陌生的不认识的。
该来的都来了。
不该来的也来了。
我看到他们寿衣棺材都准备好了。
在看到我下来后，最先冲上来的就是凤宴戎，鬼常乐也冲了，可他还被锁着，就被锁链卡的不断咳嗽……
我对凤宴戎礼貌点头后，就走出结界的同时把玉佩收回。
凤宴戎等我做完才问我怎么样？关切地看我。
我也看他，这一刻略微有一丝丝的悔意。
因为时至今，好像……只有凤宴戎一个人是为我而来。
可惜，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
就大概说了几句，绕开他，看向人堆，走到鬼常乐面前。
走过去时，鬼常乐盯着我眼神不太对劲，他好像有些闪躲，可我也懒得追究了。
只扫了一眼周围——
眼前，满山满山都是鬼或妖。
往常，我或许不知道这些是什么缘故，现在我知道了。
都是「我」，或者说，朱雀帮过的，累世累世救下来的。
嗯，跟我没关系。
“都回去吧，我帮你们也不是为了什么报恩，回去吧。”
把朱雀跟我说的，转达给他们。
我就不想理了。
或许以前，我这一刻会哭吧，感觉一切都值得了，哪怕不是我做的，可我还是——
与有荣焉！！
但现在，已经知道真相了。
我只有麻木。
果然，我只是朱雀的容器。
朱雀再次在我心里安慰我，说不是这样的，这里面也有很多我救的人，我也是她的一世啊…
可我不想听。
她让我理理她，我才敷衍礼貌的说，是呢，你说的都对。
又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接着，给满山的妖鬼们做了抬手，拜拜的动作后，又鞠一礼，鞠的……是阿聪的礼。
忘记了，我那可爱的师父，应该也是冲我吧？
应……应该吧。
我也不确定了。
只是再抬起头，满山的人鬼妖都消失不见。
后面，凤宴戎又问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帮忙的吗，我说都不用，他也帮不上，然后，在鬼常乐一言不发的缩着脑袋时，提起他脖子上的锁链。
“江萤……你要干什么！”
凤宴戎似乎发现不对了，要冲上来，但是被鬼常乐喊停，“别动手，她……她没有被星宿控制。”
鬼常乐捂着被我抓住铁锁的脖子时，我看到后面凤宴戎手里捏着符咒，松口气。
接着他走过来上下看我，我也是顿了下，看着他，心里刚有的一点点悔意，也没了。
他也想杀我啊……
虽然这是我要的，可还是失望。
“江萤，我……不是……你……”
凤宴戎想要解释，但我摇了摇头，然后，撒开手里的链子没理他，只看着鬼常乐说，“常乐大人，我可能要得罪了。”
鬼常乐闷了闷才说：“你想要干什么？你别学坏了，一点也不可爱……”
他似乎还想挑动气氛的。
可是我忽然眼含热泪，我一直也把他当我的伙伴的，看着他，想到他肯定也知道，我就有些说不出来的委屈。
真的是几度深呼吸后，我才把眼泪收了说——
“我可能，比你想的……还要更坏一点。”
接着，我就又抓着锁链，把他提溜过来说：“我记得，上山时候好像听到你说……老爹什么的对吧？”
他一顿，看我，眼珠子紧张的转了转，还吞了吞口水，问我要干什么。
他说的眼底似乎有一点点哀求，语气也着急，又说——
“江萤，我劝你冷静。别动不该动的脑筋，你等玄沉墨回来……”
我摇头，“别劝，没用，我谁也不等……谁……也救不了我。不是吗？”
这样说时，我才看向他，那瞬间我看他的双唇发颤……
我的下唇也是忍不住的发颤，眼泪就又全出现在眼眶。
凤宴戎好像是看出来什么了，问我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头发就乱了，来了一阵风吹着到眼前的时候，我趁着撩头发，擦了一把眼泪，才对凤宴戎说没有你的事，别让黄鲜鲜对我有意见，我和她可还是小姐妹。
凤宴戎却一把抓住我，说我不对劲。
鬼常乐也继续让我冷静，但是——
“都别碰我！”
我甩开凤宴戎还是轻而易举，继续抓着鬼常乐，就开始往前走。
走了几步，却被他抓住手反手压在一棵古树下。
“江萤……嗯……”树上不知名的果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的时候，他被砸了好几下，闷哼了两声，眼里就要窜出火——
“你这小崽子，怎么不听话呢？！让你等着！等着！听不懂吗！”
“等着有用吗！”
我也反手抓住他的锁链，头一回，气势上一点也不输给他。
我也是红了眼——
“你告诉我有用吗！！你们都知道——你们都骗我！你们——所有！你们明知道我会死！可是你们怎么教我的！！你们——你们——”
我怒吼到后面的时候，哽咽得说不出话。
而凤宴戎也追上来了，我就住嘴，可鬼常乐没发觉，还在继续说——
“是！朱雀复命你会死！但你以为老玄是怎么被困在那里？他就是想拖延住孔宣，让你时间延长点！！然后，再用苦肉计，让老爹帮忙想办法了啊！！！”
“可你看到了啊，酆叔也没有办法，他甚至把他留在那里了……专门告诉你，没有办法！！”
反正凤宴戎也看到了，我也继续说了。
鬼常乐就哽住，别开脸，说了一句草，接着，回头看到凤宴戎捏紧拳头黑着脸过来又说了第二句草。
凤宴戎这时候看我，真是牙关紧咬着的，“这件事，你们从没说过！”
鬼常乐也是一声怒吼回去：“鬼知道……鬼知道……养个崽还能养出感情了啊！”
他说养出感情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老子也是第一回带小孩好吗！老子要转世修行的人，拖了这么久，还不是因为这些破事！”
他说到这里，也烦，摆烂一样的把锁链塞我手里说随我干什么吧！
自己蹲下来抱头，抓头发。
这搞得我一愣。
我捏着锁链，那东西对我来说其实很轻的，但不知道怎么，在手里又很沉。
沉到我真得深吸一口气才握得住，因为看了他一眼，差点破功笑场。
鬼常乐现在这样子蹲着锁链给我……
真的好像是一条狗啊……
凤宴戎可能也是看的愣住，就也一顿。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才看向凤宴戎说，“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开天门怎么做，但是我猜测——凤大哥，你需要去九顾楼，带上二十八星宿，等我稍后要到开天门的方法，等我通知，我们再汇合。对了，手机给我一个，我的淋湿了。”
我说到最后，摆烂的鬼常乐就刷的一下又站起来，“你！咳咳咳！”
没说完，我抓着锁链太紧他又卡住，咳嗽半天才看我说：“乖崽啊，你是怎么知道这个？？”
我看他这个样子就心里沉了沉，说本来不知道，瞎猜的，但现在——
“联合玄沉墨和朱雀的记忆，再加上你，我就用脚趾猜的一点点，就猜到了，毕竟……你们可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儿。”
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头很疼。
因为蓦然回首发现玄沉墨是有好好教导我不错，可是他对我上心吗？
似乎也……不是。
瞧瞧，他给我武器都给个锤子。
不能多想，怕心疼。
可鬼常乐就是倒抽口气骂了一句草，真是老玄教出来的好苗子这都想得到，才又看我，说——
“也别这么说，咱俩没意义的事儿做的也挺多，我就不说了，他跟你一圈圈的看海……给你亲手做饭，喂你……”
“别说了。”
我当然也记得那些，可是我不敢想啊。
我怕我想到这些就舍不得去死了。
偏巧了，凤宴戎这时候好像也全部理清楚了，对我沉声说，“你打算怎么做？你……你不能死，你……你想想叔叔，阿姨。”
他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啊。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只能一扭头，选择不听，直接进行下一步——
“得罪了常乐大人，现在，请给你的老爹酆帝打电话，就说你被我绑架了，让他拿开天门的方法来交换，否则的话……”
我没说完，就直接勒紧了他脖子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