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铃女斩钉截铁道:“所以,她即使还能在这世上活一天,我也要在这一天里想方设法为她求药。”
苏子说不确定道:“是吗?就算是这么说,迷蝶也没有解药啊。如果瑶娘体内的药性这么些年都没有消下去的话,要么是药剂量太大烧坏了脑子,要么就是没有……无论怎么样,这些都是无解。”看着对方听时一脸紧张的表情,苏子说突然停口了。
瑶铃女的本意似乎并非是在寻求解药。
瑶娘到底什么情况他从未见过,也不好妄下判断,但瑶铃女心里恐怕再清楚不过,若是有救,他怎会把希望胡乱寄托在一种无解药的迷蝶之上?
其实他的希望早就被时间耗之殆尽,结局也从不抱有幻想,现在无非是找一个原因罢了。
苏子说继而说道:“等一会儿你的头歇好之后,就跟着你的属下回玲珑谷吧。”
瑶铃女皱眉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苏子说挪开视线抬起头来正襟危坐,语气缓慢而正式道:“瑶铃女主人难道忘了某是哪里的掌事吗?客人现在正好可以向阁楼提出委托,某正可以为客人提前办理,但凡捉到迷蝶的主人,某会第一时间通知客人,到时客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一次问清。”
“迷蝶的主人?”瑶铃女听到这些,还有些茫然问道,“难道不是……”
苏子说见他话未说完就在关键处突然一顿,总等不来结果,便忍不住问道:“谁?”
你们。瑶铃女想到之前在药玉阁楼看到的那个匣子,然而在得知眼前之人是苏彦忻之后,又暗自猜道:要么是你们阁楼主人。
眼看着苏子说表情逐渐生疑,瑶铃女立即说道:“我头一次被下药时见到的那几个青城人?”
“当然不是。”苏子说闻言后轻轻笑了一下,“他们手里的药物仅仅是市面私下里的稀货而已,真实的药性早已经被稀释到微乎其微,仅仅致幻产生错觉并非是它的本来作用,其中或许还被人多余地添加过少量软筋散麻醉散之类,但当时你披头散发衣裙不整,手中也无任何铁器傍身,应该对你有些轻敌,所以并未真的药瘫你,更重要的是,迷蝶真正的主人狡猾阴险至极,明明阴魂不散却总让人找不到他在哪里,你神志不清时都能够一窝端的他们,自然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
瑶铃女想道:你们阁楼主人的面纱之下岂不是正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躲藏的地方吗?
但他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虽然觉得这个可能性似乎很有道理,可苏子说在药玉阁楼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微妙?
瑶铃女没有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冷清。
而苏子说还在等着他开口。
瑶铃女干笑一声,转开话题生硬问道:“药玉阁楼的递贴钱倒无所谓,委金似乎并非常人能够承受得起,我暂时并没有多出的手臂去证明事件的急迫,不如?”
苏子说起身道:“现在能下床吗?”
瑶铃女不明就里,点头道:“可以。”
苏子说把他拉起来说道:“那就领某去你的房间。”
瑶铃女想着就算是去隔壁那张床上也不会无端多出条手臂多条腿,于是下了床跟着苏子说往门外走,走廊上的阿敏还在守着,在经过她身边时她还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们一眼。
到了隔壁之后,苏子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在梳妆台前放着的一堆玲珑谷瑶铃女主人那样式极度匮乏的首饰盒里翻找了一阵,扯出一长条鹅黄色的丝带,纤细的丝带上坠着些许间隔稀疏又灵巧圆润的碎铃,在苏子说手里慌乱一致的“叮”了几声,被展示在主人诧异的目光下。
“这个,就当作委金吧。”
瑶铃女:“……”
苏子说看瑶铃女的表情开始变得一言难尽并夹着无尽复杂,便不解问道:“怎么?扎头发的绳子而已,你只有这一条吗?”
“不是。”瑶铃女颇有些不放心道,“这玩意儿又不值钱,一模一样的多得是。”
“那你在担忧什么?”
“我觉得……”瑶铃女看了看苏子说,欲言又止加过滤,才憋出句话来,“你既然是正经八百的委托,这个既没有古董金银财物值钱,也不如手臂腿脚有意义,恕我直言,你是在敷衍我吗?”
当然是在敷衍你。
“当然不是在敷衍你。”苏子说面色不改的违心道,“此时的瑶铃女主人可是某的客人,接待任务怎会有无责任的敷衍态度呢?”
瑶铃女还想说些什么,苏子说却打断他继续举例说明道:“客人的弟弟也曾向阁楼有过委托,我们也不曾收过他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瑶铃女想到那一边牙坠,口中卡了一下,再也没其他多余的意见了。
苏子说便说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阁楼,你回玲珑谷等消息吧。”
瑶铃女道:“我想跟你一起查。”
苏子说想都不想的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瑶铃女不依不饶道,“你有线索,但身体素质不好,虚成这样,正好我可以保护你。”
苏子说眉角顿时一抽。
瑶铃女继续说服道:“既然那个人行踪莫测,还能制作出迷蝶这种怪异的药物,一定是个厉害角色,而你这么……身若拂柳,三招之外便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我保护你难道不会更容易些吗?”
苏子说冷声说道:“是吗,上一次某见到了那个人,于是某全家死无全尸,如今你身为玲珑谷瑶铃女主人,难道也可以如此任性妄为吗?”
瑶铃女急道:“既然你这么说,那药玉阁楼岂不是比我玲珑谷更要危险百倍?”
苏子说还以为瑶铃女在说自己深入虎穴会连累阁楼以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之事,便安抚道:“无妨,某自有办法使阁楼安然无恙。”
瑶铃女郁闷地喘了口气。
啊,说不通。
“好吧。”瑶铃女屈服道,“你说了算。”
苏子说颇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有些犹疑但并未说出来,反而继续安抚道:“那么我们先在这里住下,到了明日我们便分道扬镳吧。”
瑶铃女诧异道:“你这么急着赶路吗?”
苏子说道:“某本来就是要回阁楼的,却被你们关起来了。”
瑶铃女再次被噎,无言以对。
果不其然,阿敏因为需要准备东西,天不亮就起来了,刚穿上衣服就听见门外有小心关门时的微响。
阿敏掂起灯打开房门,就见一个人影小心翼翼的提着身前的裳摆蹑手蹑脚地往楼梯处走去。
阿敏疑惑的轻声喊道:“苏掌事!”
那个人影顿时一个哆嗦,倏地扭回脸来,松了抓着下裳的一只手,比起一根食指竖在唇边拼命“嘘”了几声。
苏子说指了指附近瑶铃女的房间,又指了指楼梯,向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阿敏疑惑的予以回应,在他离开后,她赶紧去敲了敲瑶铃女的房门。
瑶铃女这次睡得晚,梦中正逢佳境,被敲门声吵得头疼,睁开眼光线还是黑的,更不想起床。
阿敏坚持不懈的又敲了一会儿,面前的门才气势汹汹的从里被打开,迎面扑来的气息十分不善:“说!”
阿敏说道:“苏掌事走了。”
“……”瑶铃女眼睛还无神的眯缝着,听见不是起火也不是遇袭,便干脆利落地“啪”一声把门关上。
阿敏看他这种反应,顿时觉得自己应该是太过谨慎小心了,说不定苏掌事只是出于好心,不愿把主人吵醒呢?
苏子说出了客栈后往前直走了一段路,不多时就有几个黑衣人拜在身前。
苏子说叹息道:“这次也没用的上,辛苦你们跑一趟了,各位先回吧。”
其中一个黑衣人回应道:“那么掌事不与我们一同回去吗?毕竟,说不准会不会还有人想要绑架掌事,我们护送着也安全些。”
苏子说脸一黑,但夜色下也让人无法辨认出他的脸色,他带走几分犹疑,缓慢说道:“嗯……你们先回吧,某——还有些事情。”
那个黑衣人察觉出他语气中的异样,便问道:“掌事是在等人吗?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可以把他们直接提过来。”
“不,不用。”苏子说果断拒绝道。
黑衣人又道:“那么我们陪着您在这里等着呢?虽说天快亮了,但还是有点不安全的。”
“没事,快走。”苏子说叹着气赶道,“您们赶紧回去,良卜说还有事让你们去办。”
那些黑衣人闻言,二话不说,立即告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子说孤零零的被扔在街上,一脸平静的接着往前走了两步,两步走完双脚一停,实在没忍住,气的喘了一大口气。
从夜色未尽到翻起鱼肚白,再到天光大亮,苏子说面无表情的在来往的行人中缓慢挪着脚,抄着袖子目不斜视无甚所谓的模样,硬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不良的情绪。
这种阴晴居中的气息直到在肩上被响亮的拍了一下时才被打破。
一转脸,苏子说瞬间摆出一种舍己为人的悲壮表情来。
看到对方正是自己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人,苏子说本来还想忧郁的笑一个来着,奈何等了太久走了太久,青城的城门都不知道被脚程落在了哪里,于是心有力而气不足,对他只是干干的咧了一下嘴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