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从屋檐上跳下来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对瑶铃女抱拳道:“吾等是药玉阁楼下属,兀自打扰贵主实非吾等本意,但苏掌事有令,要把他带走。”
瑶铃女犹疑道:“你们一直在这里吗?人也是你们杀的?”
那下属摇头道:“吾应苏掌事所托,尾随他至此,却不料还未出城他便遭逢横祸,本欲将人救走,却不料……吾不及人也。现在只希望贵主能将手中头颅交于吾等,好令吾回去交差。”
瑶铃女迟疑道:“你说你们是药玉阁楼里的下属,有什么证据?”
下属想了想,应道:“上次贵主在去吾阁楼做客的路上,带着苏掌事从玲珑谷出行的队伍里偷跑,后来被人下药暗算,戾气难抑,残杀十一人,亦是吾等为他们收的尸……”
瑶铃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颇有些不满的打断他,赶人道:“这种事没必要总挂在嘴上……走吧走吧走吧。
黑衣下属们抱拳告辞后,提着尸体跑没影了,不久就从远处传来解除戒严的悠长尖锐的哨响。
何正嘉架着青梅虚软无力的身子,问道:“她……”
瑶铃女招手道:“带着她,跟我来。”
瑶铃女领着他们回到了客栈,为何正嘉另开了一间客房后问道:“你怎么会认得她?”
何正嘉应声道:“她啊,是我之前无聊,看她劈柴来着,就聊了一会儿。”
瑶铃女又道:“那你就把她送回家吧。”
何正嘉连忙解释道:“你别乱想嘛,我又没有爬她的窗户,是在之前住店的时候,她在后院干活而已。”
柜台后的掌柜听了,伸头看了一眼,也辨认出来道:“这个姑娘……之前也在我这边做过事,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何正嘉想了想,就轻避重道:“你应该知道的,刚刚青城禁严了嘛,藏的地方如果不好,免不了受点什么刺激……正巧遇见,都是熟人,让她睡大街也不好。”
“这样啊……”掌柜也帮着想办法道,“我这边因为有时会雇她在这里工作,所以也有伙计知道她家在哪儿,要不然就把她交给我们吧。”
瑶铃女闻言,伸手轻拍几下青梅的肩膀,见她依旧昏昏沉沉没有动静,便不放心道:“算了,让她跟我来吧。”
那一手刀似乎有点太重了……
药玉阁楼里的下属提着小贼再去见苏子说。苏子说一行人虽然出了鸣钟塔的守卫范围,却并未回宅院那边去,只是拐了个弯又钻入塔外的一处密林中罢了。
下属捧着灯仔细翻着差点就要不着寸缕的残躯,摸索几处之后,才从膝盖上的伤口中扯出一片又短又薄的竹片来,放在手帕上,递给车上的苏子说看。
苏子说接过手帕,竹片上草草的凹刻因为被血水渗透,字迹格外明显地亮了出来。
连云
一看到这两个字,苏子说就又头晕起来,一边叹气一边嘱咐道:“回阁楼应约不急,你先去通知城主解禁,之后你们就带着这小贼去该去的地方吧。”
语毕,苏子说叠帕缩回车内,听着马蹄不急不缓地踩在地上带动着车轮辘辘之声,一时百感交集,叹气连连。
申翁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该碰面的人都已经碰过面了,就趁着苏子说开口叹气时,眼疾手快地塞去半块绿豆糕。
口中突然而至的甜意使苏子说怔了一下,咽下食物后,看着申翁捧着手帕递来的一摞点心问道:“来时还没有,这些你从哪里拿来的?”
申翁不以为意道:“主人进暗室后,瑶主人向我询问事情,提及主人之时我说你腹中空空,他去取的。”
申翁又说道:“他说,他不爱吃。”
苏子说捏起点心上面那半块绿豆糕,看着中间软红的豆沙夹层,又叹了口气。
这倒是大实话。
但吃下的甜食好歹也能补给他一些精神和力气,等一摞点心吃下去一半,苏子说感觉头不怎么晕了,才对申翁失落道:“某做的这些,是对是错,值不值得,随着时日愈久,某越捉摸不透。”
申翁微笑着安慰他道:“你即便是产生退意,但倘若不做,你又该不依了。”
苏子说看着手中包点心的丝帕怔怔出神,喃喃自语道:“阁楼实在令人厌烦。”但接着又打起精神来吩咐道,“迷蝶现在,不管对少居来说是否重要,它都已经能够诱惑到其他人了。”
申翁不以为意道:“那是自然,迷蝶这种东西,伤起人来根本就不必多费功夫,对某些人的部分计划来说,大概可称之为阶段性的一劳永逸吧。”
苏子说勉强笑道:“他们连衣摆都不放过,某此举可谓是将阁楼立于众矢之的。”
申翁温声道:“害怕吗?”
“怕。”苏子说把点心裹好收起来,“但看他们居然对这种东西趋之若鹜,某难免有所不甘。”
怎么可能不怕,怕自己的付出没有好的结果,怕自己被焦灼吞噬从而无法坚守本心,怕自己变成明少居,也怕自暴自弃被怨念和毒药侵蚀从而变成阁楼的客人。
不对,他本来就是客人,即便如今他身在阁楼之内,那他也是向阁楼交付了严苛委金的客人。
苏子说犹疑道:“阁楼不怕吗?为什么你这样淡定,苏子说手持迷蝶的消息已经被人所知,你现在就坐在某最近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危及到你,你不怕吗?”
申翁慈祥道:“傻孩子,抢迷蝶就让他们抢去,关键时刻没必要用性命相抵,为这种害人的东西丧命,根本就不值得。更何况,阁楼既然答应庇护你和帮你,那么在事情完结之前就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三年半的时间,因为阁楼和你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别的地方,对抓捕明少居当然会松懈一些……所以你不必因此而感到灰心丧气。”
见苏子说沉默不语,申翁又叹息道:“服用清风不照是很伤神的,噩梦也不是真的,虽然长年累月的后遗症令你煎熬痛苦,但你知道的,这是我们齐心协力一步步努力来的结果,我们已经做到最好了。”
苏子说疲惫道:“张文生现在怎么样。”
申翁同样疲惫道:“他和你的体质不同,初次接触这些,我走时他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应该还需要时间缓缓。”
苏子说垂目,看着膝上颜色单调的衣摆,因为沮丧便有些出神。
申翁安抚道:“只靠你一人这是不实际的,为了达到我们预期中最好的结果,如今更需要像张文生这样的人来配合我。”
苏子说的情绪刚有所缓和,马车猛地一颠,两人往前一栽差点滑出帘外,车夫用力拽缰,大呵一声稳住马儿,斥道:“贸然挡车,不要命了!”
苏子说和申翁相视一眼,互相搀扶着起身落座,申翁皱起眉来,气冲冲道:“青城巡卫向来严密,谁敢在此对我等刻意为难?”
苏子说摇了摇头,伸手将车帘撩开一点缝隙,看到车外的情况后,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视线所及之处,俱是流风朔雪白袍,他们一手提灯,一手按剑,几人成行,围在车旁虎视眈眈。
车夫见此,也警惕道:“巡卫?你们想做什么?”
为首之人拱手道:“不知,车内可有苏掌事?”
“无礼至极!尔等先报上名来!”
“在下徐林,吾等皆是小小巡卫罢了,不值一提,在此处拦路并非想要为难什么,只是想知道这辆是否是苏掌事的车子?”
车夫试探道:“不是如何,是又如何?”
徐林应道:“是的话,我家公子想见苏掌事,餐点酒水和歌舞皆已备好,希望苏掌事能随我等去做一做客,只要他跟我们走,我们便不会为难你们。不是的话……”徐林抬头得意地笑道,“不可能不是。”
那你在问什么!
苏子说心中本就疑窦丛生,闻言更是警铃大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车夫的身体便沉沉的向下倒去。
他们不知对车夫做了什么,在拖延时间,等车夫断气?
苏子说的拳头顿时攥起,接着一掀车帘现身而出,站在车上神情冷冽道:“某倒要看看,是何方公子这般大胆,竟伤某车夫,视药玉阁楼和某为无物!”
“岂敢。”徐林又是拱手一礼道,“月黑风高之夜出门总是不安全的,他既然无法保护苏掌事,那么这一路就由我等来保护。”
苏子说看了一眼脚下的车夫,注意到他脖颈上的一个血点,冷笑道:“你说带某走某就走,那岂不是让某很没有面子。”
徐林无奈道:“既然我等来请,那必是做足了准备,并怀有十二分诚意的,苏掌事。”说着,他把手抬在唇边,高高的吹了一声呼哨,然后好整以暇地陪着苏子说一起等了一会儿。
等待之中双方许久没有动作,还是徐林打破沉默,问道:“苏掌事,车里应该,还有人吧?”
苏子说忍着气,应道:“某跟你们走,别再动他。”
徐林闻言,又是客气着拱手道:“岂敢岂敢,只要苏掌事随我而去,除了车夫还有几位不小心误伤过重的兄弟实在惋惜,剩下的,我等不会再多做什么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