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县本就不算富裕,陆渟上任时就是一个烂摊子,乡绅欺凌,恶霸横行,前任县令收了好处争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苦不堪言。
陆渟上任时刚过八,正是少年气时,眼里容不得一沙子,对地头蛇的威胁丝毫不惧,以雷霆之势强行镇压。
在长达几月的拉锯战中,玉县的终于明,这个看起来瘦弱俊俏的少年心性极其坚韧,且果断狠绝,不是个善茬。
经几番整治,作恶之皆得了该有的报应,玉县也总算得了安宁,百姓欢呼雀跃,将新县令奉为青天老爷。
在新县令的带领下,百姓看了曙光,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然好景不长,才过了一年多的安稳日子,便又遇了洪灾。
玉县山因大雨崩塌,洪水汹涌而至,许多房屋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死伤无数。
折子递上去,朝廷的赈灾粮食下的的确很快,但全是夹了糠的陈年旧米,如此也罢,只要量够也尚能裹腹,可偏偏粮食极少,就算煮成粥也撑不过一月。
陆渟不得已次上奏,且少年薄云天,觉得朝廷不该如此糊弄百姓,气愤之下遂带上心腹打马上京,想讨一个公道。
可最终回玉县的只有陆渟一,重伤在身,狼狈不堪,他放心不下玉县的百姓,凭着心中那股执念回了玉县。
而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前头着他的会是怎样的炼狱。
阴暗的地牢里,一个一身血痕的影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宛若已没了气息。
“大,大您醒醒。”
“大,大。”
“大,您怎么样了。”
急切担忧的声音,终于唤醒了蜷缩在墙角的,他缓缓睁眼,虚弱的咳了几声。
他的上尽是污垢,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貌,只一双眼睛藏着倔强与愤恨。
“大,您醒了。”
“太好了,大醒了。”
旁边的牢房里,关着几个百姓模样的,他们抓着铁栏,担忧的看着那位大。
“大,我偷偷藏了些粥,您快吃。”
“哎,这都凉了,大怎么吃啊。”
“那也没办法啊,这个地连热水都弄不一口。”
几惋惜的叹了口气,又有从怀里拿出一个粗馒头递过去。
“大,我这里剩了一个馒头,您快些吃,您这样不吃不喝熬不住的。”
“是啊,大,您吃吧。”
“咳……”
他们口中的大终于动了,他又虚弱的咳了好几声,才微微坐起身,而这细微的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的他眉头紧蹙。
“你们……吃,不用管……我,咳咳……”
他看向那碗清粥和那一个粗馒头,轻轻摇头,如今外头都缺粮食,牢房里怎么可能有足够的食,那不是他们剩的,而是他们一天的口粮,他吃了,他们就得饿肚子。
“咳咳……咳……”
没说几个字他又开始咳了起来,每咳一下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口,痛的整个蜷成一团。
旁边的几看的眼眶泛红,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中年男子突地跪下,哽咽道。
“陆大,求求您吃东西吧,您对玉县的恩德小民们铭记于心,别说是一碗清粥一个馒头,只要能救大,就是把小民的命拿去都使得的。”
中年男子话刚落,其余几也跪了下来。
“你……你们快,起来,被……被他们看见你们会……咳咳咳……会没命的。”
这位大正是玉县县令陆渟。
“陆大,小民曾受您恩惠才活的像个样,如今外头虽瘟疫横行,但小民晓得,陆大已经拼过命为玉县的百姓们讨活路了,小民感激不尽。”
“胳膊拧不动大腿的道理小民懂,这天高皇帝远的,那些一遮天,大您要是出了事,可不就如了他们的意吗。”
“是啊大,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您可是玉县唯一的希望啊。”
陆渟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模样,气若游丝道:“我现在……这个样子,那能做……得了什么啊。”
前那中年男子抹了把泪,坚定道:“只要陆大活着,小民们心中就有希望。”
“是啊大,您活着,小民们才有盼头。”
陆渟眼眶微涩,心中动容。
他知道,他们此刻只是想让他活下去,并没有真的指望他能为玉县做些什么。
他们只是单纯的想救他
“陆大,小民几费劲心思才了这牢里,为的就是想办法救你,您若不吃,小民们就在这跪着。”
“对,大不了就是被他们打死。”
“就是,俺不怕死!”
陆渟急得靠着墙往上坐了坐,恰此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忙道。
“快……起来!”
那些将他关在这里,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若知道他们是为他进来的,一定会赶尽杀绝。
几不为所动,依旧跪着。
陆渟终是拗不过,接过那碗粥快速的吞咽,直碗底干净了,他才将碗递回去。
“我……吃了。”
那几这才露了笑容,纷纷起身。
待狱卒过来时,几早已远离陆渟,在另一边躺下。
不是他们怕死,而是他们清楚,他们死了,陆大也就只得在这里头死,他们那批一共进来了二多,进来时便约定好,谁若分了陆大隔壁的牢房,就一定要照顾好陆大。
他们虽不能改变什么大事,但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将陆大救出去。
待狱卒走远,几才又靠近陆渟。
“大,有个馒头。”
陆渟看了眼,喉咙微动,半晌才道。
“一起……分了吧。”
“外头的……粮食不多了,都垫……垫肚子。”
几稍作犹豫,是听了陆渟的话,只是分他里足有半个。
“陆大,您放心,我们会救您出去的。”
陆渟眉头微蹙,又咳了几声,才道:“你们别……乱来。”
那稍微年长的男子凑近陆渟,轻声道:“陆大,您放心,我们不会乱来,他们都在挖密道,大概过不了多久咱们便能出去了。”
陆渟一惊,瞳孔睁大:“他们,密道?”
“是的,自您回玉县便没了踪影,头出来下命令的一直是刘师爷与张主簿,与大亲近的朱县丞也因染了瘟疫死了,小民们便觉得不对劲。”
“所以一些无牵无挂的百姓便组织在了一起寻找大,前些时候,有兄弟收牢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大被关在这里,小民们便决定进来寻找大。”
“我们是第三批进来的,约好不论是谁寻了大都要保护好大,其他则各自挖密道,若有成功了,自会传消息来。”
陆渟被他这番话惊的半晌没动,胸腔被浓浓的热意掩盖。
“你们……咳咳咳……”
“陆大您放心,这牢里头有向着陆大的狱卒,您在这里的消息也是他传给我们的,说了,外头瘟疫横行,在这里安全些呢。”
中年男子知道陆渟是担心他们,连忙又道。
“是啊是啊,这里头与外隔绝,若是俺在外头,说不定早就死了呢。”
陆渟终是没出声,他轻轻叹了口气,他这县令当的可真是失败,有史以来,需要百姓来救的县令,他恐怕是第一。
但他忽略了,史上为官者无数,又有多少会让百姓拼命守护。
他的出现,拯救了当时陷入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而如今在他绝望之时,是被他拯救过的百姓给他信念,给他活下去的勇气。
因果循环,少年当初种下的善果此时便回报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的这场守护,一直都是相互的。
而只要心存希望,曙光便在前方。
与此同时,县衙收禀报,外头有几个云游的和尚此,说能解这瘟疫。
刘师爷又惊又喜,当即便将消息报了上去,他助纣为虐没错,可那底是活生生的上万口啊,这罪孽谁也不想担。
若真有能治得了这瘟疫,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很快,上头便下达消息,让几个和尚进来诊治。
不论治得好是治不好,那几个和尚最都不能留。
刘师爷赶紧让将和尚请了进来,此事对他们有利无害,治好了,不过死几个和尚,治不好,也不怕多添这几条命。
很快,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没有错,在几个和尚的诊治下,不过日,瘟疫便逐渐得了控制。
然而,也因此引发了暴|乱。
只能死和知道有得救,那种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县衙门前的患者一批又一批,堵的连门都出不了,饶是用兵镇压也无用,看希望了,谁不想活呢。
一时间,刘师爷与张主簿急得焦头烂额。
空与恰在此时道了声阿弥陀佛。
“眼下这情景,若能找一个在百姓中极有威望的,方可破此局。”
刘师爷与张主簿对视一眼,皆沉默。
倒是有这么一个,但绝不能让他出。
那一根筋,但凡得势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且他知道的太多了,上头的不会让他活着。
若不是要留着他当最的替罪羊,他早就已经死了。
而他们不知,此时的牢房里,已经悄无声息的添了。
就在前一夜,最进牢房的那批已经挖好了地道,本想钻出去探路,被正在外头寻找入口的云眠与九尾撞了个正着。
厢对峙下,方才明双方的意图一致。
起初那百姓并不相信云眠九尾的说辞,直云眠拿出他的令牌,那百姓才将信将疑,将他们带了牢房。
那百姓心里也有计较,若真是要对陆大不利的,完全没必要费这般心思。
趁着狱卒换班,根据那个牢房的百姓指的方向很快就寻了陆渟。
此时,陆渟已经没多少气息了。
虽然有狱卒时不时偷偷丢进来的伤药,和旁边百姓省下来的粮食,但毕竟是重伤在身,加上这样的环境,铁也熬不住。
陆渟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极限了。
“你们是谁。”
几个百姓看突然出现的,顿时防备的站起来。
云眠看了眼那间单牢房里蜷缩在一团的,皱了皱眉:“他可是陆渟。”
百姓自然不敢承认,依旧警戒的盯着他们。
云眠自腰间摸出令牌,沉声道:“我们是顺着你们的挖的密道进来的。”
另一边九尾已经用一根铁丝开了锁,飞快的走陆渟身边,用探了探他的鼻息,沉声道。
“他不行了。”
不待云眠说话,几个百姓便已经哽咽,扒着铁栏唤道。
“陆大。”
云眠凝眉,闪身进了牢房,与九尾对视一眼,皆色沉重。
“你们是来救陆大的吗。”
那中年男子比其他要冷静些,他上前问道。
云眠嗯了声,又道:“你们救陆渟的计划在密道时我们已经知道了。”
中年男子看向奄奄一息的陆渟,几番挣扎决定赌一赌,他砰的跪下,朝道:“不论你们的目的为何,都求你们一定要救救大。”
眼下凭他们这些,就算能把陆大带出去,没有药,没有大夫也救不了陆大,不如孤注一掷,信他们一回。
且那令牌看着就很了不得,一定不是什么小。
云眠一向平稳的心,此时也难免动容,须臾道。
“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全力救他。”
九尾看向云眠:“必须立刻将他带出去。”
云眠刚要头,又皱眉:“可若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必定会引起怀疑。”
殿下的计划是悄无声息的引出幕之,他们就这样将陆渟带走,定会打草惊蛇。
“位大不必忧心,我们早有计划。”
中年男子与另外几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子走了出来,道:“我与陆大身形差不多,你们尽管带陆大离开,由我扮作陆大留在这里。”
云眠与九尾对视一眼,没来得及做决定便又听那道:“陆大危在旦夕,请位大帮小民打开牢房。”
“换班的时间马上就了,耽搁就来不及了。”
云眠咬咬牙,对九尾头。
这的确已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你们可有保命的法子。”
九尾走出牢房去将带了过来,那边快速的将陆渟的衣裳与他对换,边回答:“无妨,只要陆大得救就成。”
云眠动了动唇,终是没说什么,待他们换好衣裳,才上前将陆渟背在背上,临走时道。
“你们放心,很快就会有来救你们,也会你们陆大一个公道。”
“但前提是,在那之前绝不能向任何提及今日之事,若是发现有性命之忧,务必从密道逃走。”
几个百姓纷纷应下。
“位大放心,小民们宁死不说。”
时间仓促,多余的话也来不及说,在百姓希冀的眼神中,云眠九尾飞快的消失在牢房尽头。
其中一叹了口气,担忧道:“希望他们真的能救陆大。”
中年男子倒是放松了不少,往地上一坐,一改刚刚的憨厚老实:“嗐,都带走了,能不能救也只能看天意了。”
安静了一会,又有道:“那我们不出去吗。”
中年男子瞥他一眼,粗声粗气道:“没听刚刚位大说吗,不能引起猜疑,我们若走了,那些定会四处寻找陆大,岂不是又会让陆大陷入危险。”
“而且‘陆大’在这,我们出去做什么,一起进来的,就得一起出去,说了,外头没这安全呢。”
“说的对,我们就在这,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中年男子敲了下他额头,骂骂咧咧:“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当初要不是陆大给了我们这些一条活路,如今坟头草都老高了,眼下正是报恩的时候,一个一个的,嘴都给我把严实了!”
“好嘞,老大。”
“老大放心,我的嘴最严了,谁都撬不开!”
他们没有告诉陆渟的是,这次冒死进来的几乎一半都是被陆渟救过的流民乞丐,有像他们这样因活不下去不得已落草为寇的,若不是当初陆渟一视同仁,念他们没有犯下杀孽,不仅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给他们找了生计,他们哪能活现在。
这些恩惠或许陆渟早都不记得了,可他们这些被救过的时刻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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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与云眠绕开城外的官兵,原本想在隔壁的县给陆渟治伤,谁知那大夫竟然认出了陆渟。
虽然他三保证不会说出去,但云眠是不敢掉以轻心,直接将大夫打包一并带回长风寨。
有大夫在,加上拿了不少的药喂下去,陆渟那口气始终没有落下,可没有良药,终究不能脱离危险,就在刚出永安不久,陆渟的情况愈发严重,呼吸已几不可闻。
急的冒火,脚程愈发疾速。
大夫被扛着在肩上颠的眼翻。
“哎……那个小娃娃,怎么抢起来了?”
突有一道声音传来,没反应过来,就已被拦住了去路。
此时是九尾背着陆渟,云眠眼神一沉放下大夫,对九尾道:“你走。”
陆渟的情况不能有半分耽搁,长风寨有上好的良药,他们必须在落气前将带回去。
“哎哎哎,走什么走呢,他背上这个都要断气了!”
“你们抢个尸体回去,也没啥用吧。”
云眠与九尾对视一眼,而同时看向青衣老者,眼神微凝:“你会医术。”
青衣老者抚了抚刚留出来的胡须,老神在在道:“会是会那么一,起码,救这个没问题。”
“不过,你们得告诉老夫,你们抢他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