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里气氛十分热烈,一群人凑在一处因为某个观点争论不休。嘴上辩论还不算,差点挽起袖子要以力服人。胜负欲极强。二皇子踏进翰林院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进了菜市场。侍讲学士陪在二皇子身边,面带骄傲的介绍。“他们每日都如此勤奋,已经修了不少书,郡王可要看看?”
二皇子摆手,他对那些个经史子集的没兴趣,从前上课就头晕想睡觉,为此没少被父皇责骂。侍讲学士也只是随口一提,见二皇子没兴趣,遂不再提。他欲引二皇子去他的办公室——自打二皇子奉旨来翰林院修书,院里就给他收拾出一间屋子。只是每回二皇子都是来转几圈就走,或是随便在哪里一坐当门神,叫人不敢松懈。他还没正儿八经的去办公室里休息过,完全不知道门朝哪开。“学士自去忙吧,我随便转转。”
闻言,试讲学士便退下了,他手头上也有几本书要修,忙着跟旁人争论观点呢。二皇子露面,大家呼啦啦的行礼。“各位大人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郡王殿下。”
大家只当他跟年前一样是来监督的,见礼后继续投入修书大业,只是争论的声音小了许多,亦文雅许多。顾清明瞧着自己对面那人将袖子放了下去,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那货生的膀大腰圆,出身屠户之家,据说曾想走武举的路,却被爷爷和爹混合双打硬是扭到了文路上。偏他还真是这块料,强扭的瓜也甜丝丝的。一身的腱子肉,是他最后的倔强,真要动手,顾清明还真干不过!二皇子走到顾清明这边,笑得温和。“听说顾大人前两日救了傅家的小孙女,我今个是特意来谢顾大人的。”
这声谢是真心实意的,若不是叫他救了,他跟老三那就真的百口莫辩了。原本他是想和老三一起来的,但老三才被父皇训斥过,决意在家老实几天,托他一并谢过。兄弟那么多年,老三难得对他这个哥哥有好脸色,他便应下了。顾清明先是一惊,随后想到二皇子与傅家的关系,连忙拱手。“二皇子谬赞了,原是下官夫人见那拍花子可疑上前查看,随后拍花子抱着孩子就跑,下官和夫人察觉不对追上。”
他没忘捧了在场的同僚一句,“相信各位大人要是碰上这种情况,同样会警觉的上前询问的。”
之前说酸话的人当即点头,心中可惜没叫他们碰上。唉,顾清明这人的运气忒好了,回头得多跟他相处相处,看看能不能沾点好运。二皇子再夸赞,顾清明再谦虚应是,两人如此来回几句。到底二皇子的身份在那摆着,他愿意向顾清明道谢那是看得上他,谢一两句足够了。二皇子说府中还有事,不打扰各位大人修书,还望各位大人勤勉,早日完成任务。在场之人无不作揖应是,好生将二皇子送走。领导一走,屋里安静了片刻。本该酸顾清明两句的,但早早的酸过了,车轱辘话来回说就没意思了。于是有人提议,“我觉得陈兄的观点不错,要不咱们再议议?”
“说的是,咱们再议议,我还是觉得李兄的观点更好些。”
“胡说,方兄所说……”话题回归,屋里气氛重新热烈起来。皇宫,御书房。“你们几个,可知罪?”
几名官员跪在地上对视一眼,他们突然被叫来,本就心中忐忑,又听万岁不辨喜怒的问话,忙磕头。“臣等有罪,臣等万死。”
这是车轱辘话,这些人为官多年熟悉的很,张嘴就来。皇帝也没发怒,反倒笑出声,“是么?”
几个城府深些的用余光交流,没说话,叫一个年轻莽撞的顶上去。礼部郎中寇大人大着胆子拍马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上既说我们有罪,我们便有罪。”
皇帝挑眉,“哦?你倒识趣。”
寇大人在礼部祠部司主管庙讳、卜筮,从五品衔,还没有上朝的资格,一年到头鲜少有面圣机会,对皇帝了解甚浅。虽说他另投三皇子门下,但皇帝在位多年,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很重的。此时被皇帝一夸,寇大人难掩激动,叽里咕噜什么吉祥话都往出掏,却没发现皇帝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地上的几位大人一看就知坏了,八成他们私底下干的事没处理干净,被发现了马脚。听着寇大人越说越歪,皇帝打断了他的话,看向地上的几人。“好好想想,你们可有罪。”
“臣等有罪!罪该万死!”
嘎?怎的发展成这样了?寇大人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脸茫然。然而皇帝叫他们说有什么罪时,几人却支支吾吾,捡着些无关紧要的说了。皇帝将调查拍花子一事的折子砸到他们脸上,“看看,可有其事?”
几人看了,寇大人先叫唤起来,“没有此事,还请圣上明鉴啊!”
“真没有?”
“真没有。”
刘伴伴看着一脸坚定的寇大人,心中默默给他点了炷香。“拖出去打。”
皇帝声音冷淡。不等寇大人告饶,便有侍卫进门来将他堵了嘴拖出去。紧接着就是沉闷的板子声,夹杂着呜咽的痛呼声。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几位大臣大气都不敢喘,才想起皇帝初登基那几年的手腕。皇帝再问,“可有其事?”
臣子艰难出声,“有,臣等万死。”
这句话说得就真心实意了许多,皇帝听得舒服了些,“万死倒不必。”
新年才过,他跟皇后的身体都有些抱恙,还不想弄得满手鲜血。臣子等对视,苦笑着将官帽摘下。“臣等年老体衰,还望陛下准许我等告老还乡。”
皇帝不言。臣子再叩首,再请。如此三次,看足了这几人的煎熬,皇帝才点头允了。难得还有人记得外头挨打的寇大人,小心求了情,得赦之后,一群“前”官员抬着“前”寇大人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