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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卷土重来(1 / 1)

初次从雪原出来,还称得上笨嘴拙舌的赫沙慈,骤然在三司会审的疾风骤雨下落了下风。

她平日里蹦蹦跳跳的威风一下子,倒还行,如今面对着人证物证具在,也分外鲜明的动机。

她分辩不出来了。

赫沙慈觉得难以置信,在毫叶的一口咬定下,她脑袋上被扣了三四个罪名,叫投入大牢里去了。

审问的人来的很勤,几乎是按一日三餐的频率在审,冲着把她折磨死的目的去的。

赫沙慈低垂着脑袋,血从耳朵根儿,顺着下巴往下滴。

她把能说的都说了,能解释的全解释了,可是没用。

她在牢里熬了五天,没等来一点儿动静,身上被打的皮开肉绽,断了一条胳膊。

赫沙慈心死了,回顾着自己的人生,她虽说从雪原出来之后,她也一直呆在京城,没再出去好好见识过山川河流。

但托叶瞻阙的福,赫沙慈通过他的信,还是间接看到了许多,自己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好景象。

赫沙慈到了此刻,心里也没什么惦记,她没亲人,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叶瞻阙。

说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但是赫沙慈自己不往那方面开窍,叶瞻阙也就好生好气的由着她,也没有表露出其他意思来。

人死前总得琢磨点儿什么,昼镫司里那些,算不得她的事业,叶家说到底,她也没当做自己的家庭。

于是思来想去,她就只能又琢磨回叶瞻阙身上了。

人都是他们夫妻两个性子怪,写信写的好似游记一般。

叶瞻阙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呢?

还寄那么多好东西回来,被别人偷去做了栽赃她的证物。

真是讨厌。

赫沙慈气息奄奄的想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过来了。

是可怜啊!

叶瞻阙在大殿里答应婚事的时候,他后来替她研磨颜料,教他练字的时候。

那种眼神,不就是可怜吗?

因为觉得她没见过世面,没有见识过外头桃红柳绿,明媚绚丽的世间,所以觉得她很可怜。

大礼人见惯了景象,对她来说那么稀奇。

所以才会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把那个地方描绘给她看,好像她去过了似的。

赫沙慈想到这里,在心中叹了口气。

其实叶瞻阙跟叶家,对她真挺好的,一家子都好,比弥罗陀那帮人好太多了。

她疑心这次的事故,是弥罗陀嫌她在叶家无用,怕她吃里扒外,因此想要除掉她。

顺便还能给叶家泼个脏水。

而赫沙慈很认命。

因为弥罗陀的行为,无论再怎么奸诈,对于雪原人来说,不坏。

千里迢迢跋涉而来的雪原人,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真心觉得这个计划不错。

大礼遭了灾,面临灭种亡国,他们可以帮忙,那就帮吧!

至于好处,那帮了忙再说。

前首领还在的时候,雪原人部落很认可这一点。

他们并不吝啬,雪原人再血脉古怪,说到底也是人。

眼见着另外一帮人被祸害的惶惶不可终日,雪原人也会觉得于心不忍。

因此部落中在集体商议过后,雪原人统一同意了取出先祖遗体,用于帮助大礼驱散黑祸。

就是在这个时候,弥罗陀站了出来。

他身高马大,脸有一点歪,即便是笑,也笑的凶悍气十足。

弥罗陀立刻就提出了反对。

雪原人的先祖,我们的家人,凭什么白白的拿出去帮人?

大礼素来瞧不起雪原,把他们当未开化的蛮夷,那便叫他们死去吧!

大礼人都死了,雪原人还会只能呆在这个小地方?!

先首领与弥罗陀大吵一通,三日后,弥罗陀便带着自己的部下,血洗了先首领那一派。

他篡权夺位,带领着雪原人,走出了常年被暴风雪环绕的皑皑雪原。

也挺好,雪原人不必在再刺骨寒风中讨生活了。

而大部分雪原人,能够支持弥罗陀,也是因为他的计划,听起来很好。

他们又没有害人,是救人。

救了大礼人,然后在大礼的领土上生活,怎么就不行?

所以赫沙慈实际上打心眼里是支持这一行为的。

即便弥罗陀是个谋害先首领的叛徒。

否则她不可能装的弱弱病病的,配合弥罗陀他们。

赫沙慈认为自己的职责已经尽了,无论是对于雪原的同胞,还是对于大礼。

因此死就死吧,她不是特别在乎。

她在雪原里,也是这样活一天算一天的。

虽然叶瞻阙理所应当的不该来救她,但是赫沙慈还是长长的,又叹了口气。

那些小物件儿真好看啊……

翡翠,宝石,鎏金的小兽,石头雕的飞鸟,夹在信中干枯的,但颜色依然明媚的叶与花。

还有一截骨笛。

不知道叶瞻阙从哪里弄来的一小截骨头做的笛子,含在嘴里,能吹出短促的呜呜声。

要是能把它们送进来,让她看着断气就好了。

“砰!”

她正神智昏沉的想着,突然牢门一声巨响,被从外头打开了。

进来几个兵,拖着她就走。

“夫人,快走!”

赫沙慈愣了一下,只听那几个兵边扛着她狂奔,口中大喊大叫的同时交代。

“您放心,叶将军现在还好着!我们是奉命前来救您的!”

话语间,狭窄的牢房道路对面,哗啦啦冲过来一帮兵。

叶军士兵只有六七个人,但个个骁勇的很,挥着刀迎面冲上去,踩着尸体怒吼,硬生生把对面打退了。

“废物软蛋子!”

背着赫沙慈的叶军士兵往地上啐了一口,语气凶悍:“一帮没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黄毛小子,谁拦谁死!”

赫沙慈心说你们劫狱偷偷的来嘛!

悄咪咪的溜进来,把我带上就跑。咱们有多远跑多远。

这下横尸遍地的样子,搞的好像这个叶将军要造反一样啊!

似乎是察觉到赫沙慈的心声,那背着她的叶军士兵一扭头,脸上一道巨大的刀伤,鲜血淋漓,横贯其面部。

“夫人,弥罗陀伙同朝中一帮重臣,反了!”

那士兵急急道:“前几日,将军被突然召回,将营安在京城外五里的地方。”

“他当天便接到密令,叫将军速回宫中复命。将军临走前,吩咐我们先不动,切勿松懈。”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兵部便来了人,说咱们这三年干得好,干得辛苦,皇帝高兴,赏了军中将士们一场宴!”

他咳了一口,似乎是咳的血,然而他咕嘟一声咽下去,继续凶狠的说:“结果当晚将士们庆祝的大醉的时候,弥罗陀带着你们雪原的人冲进来屠营!”

赫沙慈心里一凉。

“我们这些人,总归的昏的不太厉害,于是操起兵甲来反抗。”

“结果刚把弥罗陀击退,”士兵怒吼道:“城墙那头推上来一排大炮,对着我们的营里轰!”

“没了!”

他双眼血红,吼的好似夜中负伤的孤狼。

“叶军全没了!!!”

赶尽杀绝。

叶瞻阙手里握着的兵,是大礼皇帝的依仗,也是弥罗陀的忌讳。

将叶军派出去三年,其实是皇帝对于弥罗陀的妥协。

如今叶瞻阙要回来了,弥罗陀唯恐自己在朝中受限,于是便同当年在雪原中一样,先下手为强,直接把他们全杀了!

所以说,这五日来的刑,是因为行刑人知道了雪原人的暴行,故意虐待她吗?

可为什么她没有听到一丁点口风?

“夫人,你别怪我们过了五日才来救你。”

对方气喘吁吁的说着:“将军也是差点被那个弥罗陀杀了,费了番气力才逃出来的!我们一汇合,便立即被派来救你了。”

“将军他……算了!你自己看见就知道了!”

赫沙慈脑子昏昏沉沉,一路颠簸,直到自己被放下了,周遭人来来去去。

她被捏着下巴灌药,赫沙慈呛的咳了几声,骤然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你怎么样?”

赫沙慈勉强睁开眼睛望过去。

叶瞻阙没比他手底下的兵好多少。

他半张脸都是血污,下巴上的肉翻出来,咧着一道血糊拉茬的伤口。

赫沙慈一眼看见他扬起头时,缠绕在肩颈上勉强止血的布。

原来应当是浅色的布,现在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变成黑红色了。

叶瞻阙一身脏兮兮的,血一层一层压在身上都黑的看不出了,只有两只眼睛亮的惊人。

见她转醒,叶瞻阙很快的笑了一下,手掌用力摩挲了一把她的脸。

赫沙慈微弱的点了点头,就听得叶瞻阙吩咐道:“这里不能停了,现在就走,天亮之前要到梨筹的界上!”

“是!”

……为什么这样?

叶瞻阙何至于落到这个活似丧家之犬的地步?

对了,叶家。

弥罗陀要杀叶瞻阙,也必然要除掉叶家。

她实在虚弱太过,思索到一半骤然昏厥,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她躺在一户人家里,糊里糊涂的醒过来。

这房屋是空的,不怎么破,但是非常陈旧,是三年前大灾时,主人死了,如今被抛弃的地方。

她躺在满是灰尘的床上,勉勉强强还盖着同样一股霉味的被褥,一睁眼就是脑袋上方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同时一帮叶军士兵,围绕着叶瞻阙,坐在地上小声的交谈着。

他们声音低而急促,赫沙慈看了一眼,见他们不肯坐椅子,而是矮身靠墙坐在地上。

她呆呆的愣了一回儿,才想到叶军还在隐蔽。

他们不肯冒冒失失的被追兵给发现了位置。

没人察觉到赫沙慈醒来了,她一声疼没叫,哼都不哼的,开始迟钝而艰难的思索起这件事情来。

叶瞻阙必然是被算计了,他在外头三年,如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对于朝中的一些事情,有很多无法顾及到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

叶瞻阙并不是个爱好争权夺利的人。

他更像是皇帝手中指哪儿打哪儿的刀枪,要造反可以,但是并非赶尽杀绝一个办法啊!

也可以拉拢叶家,只要叶瞻阙不在他们造反时,公然举旗反对,这件事是可以成的。

再说,即便弥罗陀一定要叶军亡,他的目的,难道其他一同造反的臣子看不出来么?!

叶军没了,其他边防军在雪原兵团前不成大气候,就算反成功了,他们那些文臣,在弥罗陀的手中,还可能有活路?

非要杀,杀叶瞻阙一个人就够了,兵部既然参与在内,那再换他们自己人接任叶军,也不是行不通。

大礼的臣子本就极度不信任雪原人,极度提防弥罗陀,怎么可能拨出大炮来,对着自己的军队开炮?

这根本不对!

没有一个地方说得通!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不对?

从她那天被诬陷开始,她骤然下狱,而叶瞻阙同时被算计,叶军覆没。

这似乎是配合的极好的两手,同时把他们两个给按住了。

不过,要害叶瞻阙可以理解,单独来搞她赫沙慈,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有什么地方,值得去害的?

赫沙慈想了许久都没想通,还是叶瞻阙先发现她醒了。

他用水壶灌了她一点水,赫沙慈浑身无力,水流进嘴里,没被含住又流出来。

叶瞻阙轻轻擦掉她下巴水渍时,赫沙慈突然被这倒流的水给带过弯儿来了!

如果让她死了有什么好处,这一点想不出来。

那若是让她活着,会对那些人有什么害处呢?

她有什么地方能够威胁到他们?

叶瞻阙身后的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只能先去硪兴州,父亲与勤王是有交情的,也是个明理的人。”

“大抵还能借到兵来……”

赫沙慈眼睛眨了眨,凭着声音才听出来,这个满脸脏灰的兵小子,是叶闻柳。

叶家人逃出来了?

叶瞻阙没说话,他脸色沉着,显得格外仔细面目深邃。

仔细擦干净了她的下巴,叶瞻阙扶着赫沙慈的脑袋,又小心点喂了一点水,半响才低低的嗯了一声。

“不过……”叶闻柳又道:“这一路跋涉,恐怕大嫂身子受不了……”

叶瞻阙不动声色的将她放倒,对她安抚的笑了笑,轻声道:“饿不饿?再躺一会儿。”

眼见着他要抽手离去,赫沙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一下子扯住他的衣角。

“不能,走!”

她眼睛越瞪越大,充斥着提前预知到绝望的慌张。

“不是造反……”

她声嘶力竭地扬起头来,哑声道:“是黑祸——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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