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取下背上的长剑，掣剑横于前胸，摆出一副在擂台上比武的架势：“请赐教！”
杨戬慷慨着陈词完，便是沉寂，二人在缄默中相顾，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
忽然，那阵风声急转为滚滚而来的风流，直向杨戬的面门破空而来。
霜风凄紧，而剑意尤寒，黑衣人剑起风中，却有着平地惊雷般的威势。
步法如风，身似飘絮，十余丈远的距离，被黑衣人以极快的速度缩短着。
杨戬身凝如山，看着前方飘忽的黑影，小脸上竟是出现了一抹震惊之色。
他并非惊异于黑衣人的速度，而是其使用的功法。
“踏莎行？！”
这是一种轻功的名字，练此功者，身轻如燕，行步如飞，脚踏莎草，而其茎不折。
而开创此功法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十二金仙玉鼎真人，杨戬的恩师。
自家的独门绝技，他如何能够知晓，他与恩师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这个人，究竟是谁？
思绪未明，剑意便已欺身。
杨戬很快回过神来，右臂迅捷而动，长剑疾舞，将自己笼罩在一层致密的剑防当中。
擦擦擦擦……
剑声铮铮里，寒光明灭间，黑衣人踏莎而来的凌厉剑招，被杨戬尽数化解于长剑之外。
第一回合的交锋，竟是平手？
若单以招式论，确实如此，可在对决之中定胜负的，绝不仅仅是剑招。
“咳！……”
杨戬猛地咳了一声，唇角溢出一道鲜血。
他虽然凭借着天赋与洞察力接下了剑招，却无法尽斩黑衣人所引动的森然剑意。
兵刃相击之际，剑上的数道气息便顺着秋风破开了杨戬的剑防，伤到了他的身体。
“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黑衣人沉声一语，又是数招快剑攻来，剑意笼着秋风，便如潮水一般滔滔而至。
面对侵略如火的进攻，杨戬他是不避也得避了。
他一边竭力拆解黑衣人的招数，一边暗运真气护体，在密集的攻防中且战且退。
转瞬之间，二人剑刃相会便已达十余次，杨戬以剑御剑，以气护身，未等剑意袭来，便趋身避让。
黑衣人这数剑快攻，竟是未在他身上赚到半分便宜。
战局渐稳，可杨戬却愈发担心起来。
他们的剑，离马车越来越近了。
与黑衣人对决之前，他向前进了十余步。
一来可将战斗中心与马车拉开一定的距离，二来保证马车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但方才的退避让他用掉了所有的余量，如若再退，车上的人必然凶多吉少。
情势如此，他必须尽快转守为攻。
杨戬剑刃一挺，格开了黑衣人的长剑，随后调运内息，聚全身真元会于少府，腕臂急翻。
长剑自下而上迅疾刺出，使出一记“青天揽月”，直逼黑衣人面门而去。
这是杨戬最得意的一招，绝云气，引月来，这倒刺一剑，凝练着他数年如一日的苦功，所以极快、极强。
这极快极强的一剑如若命中，便是绝对的杀招，但黑衣人却并没有给他机会。
黑衣人瞧见底下寒光一闪，立时脚踏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退开半个身位。
那道锐利的寒芒自他眼前三寸直挺而上，刺向了虚空。
面对高手，一时的失手都极有可能致命，杨戬进攻不成，侧翼的破绽尽皆显露。
黑衣人只要乘虚一剑，杨戬即便不死，也免不了重伤。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黑衣人左手箕张，抓住杨戬的右臂，右手将剑锋倒转，以剑柄猛击其手背。
杨戬把持不住，“铛”的一声，长剑脱手而出，紧接着施展擒拿手引杨戬至身侧。
反手在他肩头猛击一掌，掌力带起杨戬的身体，将他重重地摔在了两丈开外的地方。
杨戬这一倒，马车的安危便再无悬念。
剑锋直入，激起一声尖锐短促的的马鸣。
杨戬闻声一震，他颤抖着爬起身，努力地想再做些什么，却发现一切都迟了。
黑衣人疾走的身影，如幽魂般闪动明灭的剑光，将自己拼尽全力守护的事物，清楚地毁灭在了自己面前。
咫尺之间，便是生死之隔。
看着眼前横飞着的、沾染了鲜血的碎块，杨戬怔怔地淌下泪来，一阵钻心剧痛趁虚而入，猛然袭向他的身体。
“咳咳咳……”
他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来，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混杂着泪水，滴落成星点的殷红。
“老酒鬼……死了？！”
杨戬用泪眼呆望着月下飞扬的红雾，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想。
他极力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紧牙关，重聚涣散的真气，将手中那一滩血攥的咯咯作响。
他想用重伤之躯，去拼一个玉石俱焚的可能。
“小子，稳住！”
苍劲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拉住了他将要脱缰的念头。
一只手轻拍在他的背后，雄浑的内力自那只手源源而出，通向了杨戬的四肢百骸。
“老酒鬼，你没死啊！”
杨戬止住眼泪，转头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惊讶。
惊讶的不只杨戬，还有不远处的黑衣人。
一个穷酸文人，如何能绕过自己的视线，自马车中逃脱出来的？
难道他不止是个文人？
另一边，老头以内力稳定住杨戬伤势后，将他扶到墙边坐下，然后面向黑衣人，气定神闲地打起了招呼：
“草民姓陆，单名一个白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黑衣人沉默着，没有回话。
“阁下不说，我也知道阁下是谁。”
陆压笑着说道：“值此良夜，追月姑娘深追老夫至此，莫不是想与我陆压畅叙幽情？”
黑衣人闻言一惊，但依旧没有回话。
“昔有佳人追月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昔日华清宫内，姑娘你那翩跹的剑舞，真是令我永世难忘。”
“即便你用黑纱覆着面容，以内力变换嗓音，也只瞒得过你师弟，瞒不过我。”
杨戬听着陆压的话，眼中闪过一道光彩。
这对他来说是闻所未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