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披肩,凉风拂面,万籁俱静。
有夏花幽香淡淡散开。
杨暄抱着崔俣在月下飞纵,谁也没说话。
这样环境里,人总是能很快安静下来,那些浮躁的,焦虑的,急切的,隐秘不可说的**,慢慢的,都随风消散了,只有胸腔内不停悸动的心,为此刻相伴之人——柔软的一踏糊涂。
杨暄调整了姿势,不但让崔俣靠的更舒服,还替他挡了更多的风,保证他即凉爽,又不会觉得太冷。
杨暄还借着姿势便利,偷偷亲了下崔俣发顶。
崔俣感受到了。
这个熊孩子糙汉子,大部分时间里行事作风都偏狠,霸道粗砺,可他知道,这人其实也可以很细腻。
只有他知道。
世人都喜欢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荣耀,与众不同的待遇,与众不同的家世,父母,爱人,孩子……一切正方向的与众不同,都能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满足感幸福感。
虚荣心三个字好像不太好看,可每个人都逃不开避不过,每个人都有。
崔俣也难免。
杨暄待他的这份柔软,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精心呵护的宝贝,独一无二,不可或缺,必须好生放在胸口妥善安放,风雨不扰,世事不惊,永远都这么安顺宁姝……
好像只有这样,方才能安稳,方才不会生去失去的恐惧。
他崔俣,对杨暄这么这么重要。
感动,欢喜,满足……这一瞬间,心内各种滋味沉浮,他竟有种想召示所有权的想法,他想告诉所有人,这小狼狗是他的!他想告诉上辈子,上上辈子的自己,你真是白活了!那么会折腾,怎么就没找到一份真心!
这种心里暖暖的,软软的,微微发胀带一点酸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一刻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崔俣明确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
看着自己发丝随风荡开,调皮的同杨暄的发缠绕玩耍,崔俣想,要不就……别再撩杨暄了?
可想想前世过往,还是不甘心。而且他的感情,就要照他的性格来么,不想妥协想作想闹又怎么样,都是他啊,杨暄要不喜欢……
在‘他敢不喜欢’和‘就勾引他’的念头里,崔俣决定后一种!
爱情里哪有什么对错,你吃我这一套,我吃你那一套,咱们互相甘愿,是缘份,也是性格使然,只要不伤害别人就行么。讨厌的流氓小狼狗,上辈子折腾的他死去活来,这辈子还没表白,就想把他往床上带……真是惯的他!
他才不要!他偏要遛一遛抻一抻!
这想法未免有点小孩子气,成年人就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可这么多年,才迎来这回晚到的‘初恋’,崔俣觉得,怎么也得慎重一点吧……
小狼狗又在偷偷亲他发顶了。
不能让他这再这么下去,不然一会儿回家真要憋不住就坏了……
崔俣想了想,清咳一声,重新说起正事:“今夜里,那黑白灰三色刺客中的黑出现了,白灰两位……是对册子不感兴趣了,还是没想到彭传义这一茬,怎的没来?”
“来了。”杨暄声音在夜色里简直能沉到人心底,特别特别性感。
这个答案给崔俣带来的惊讶压过了声音的撩人,他声音都提高了两分:“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刑部大牢外,护卫力量最薄弱,不速之客到来定会选的路线入口处。”
崔俣反应了反应,才勾唇笑了:“还真是聪明啊……”
这白灰两边刺客,也都追着册子,但他们目的与别人不同,别人都很想得到这个册子,得到,是为了使用,这二位却好像不是。
心态不如别人急,等在别人必经路上看结果,有机会就抢,没机会就继续等……很聪明。
所以这白灰两位刺客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那小册子,刚刚彭传义明显想到了什么,可他好像不相信别人,用起来大概会非常谨慎。只是这册子,到底从哪来的?从彭平手里,彭平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还有之前他预知到那个凶险,到底是什么事呢?
崔俣心内疑问太多,顿了很久没说话。
“怎么了?”杨暄大手摸了摸他额头,“不舒服?”
崔俣推开他的手:“没有,就是觉得……”他叹息一声,“事有点多。”
杨暄微微皱眉,这是烦了?
“不想管就不管,有我在。”
崔俣抬头,杨暄正好也垂眸看他,眼神和声音一样温柔。
崔俣掐了把自己手指,才缓过劲,眼神略凶:“你别把事都揽过去啊,我喜欢玩!”
杨暄笑了,眸中盛着他的倒影,声音沉的醉人:“好。”
崔俣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看路啊!”
说完见杨暄笑意更深,又后悔了,杨暄是使轻功带着他飞,哪需要看什么路?脚下都是路!
“借力也是路!”
“……嗯,借力也是路。”
杨暄不附和他还好,一附和,他更尴尬了,索性拍拍杨暄的背:“放我下去,我要自己走!”
反正也差不多要到了,杨暄不置可否,从空中落下,放开崔俣。
崔俣得了自由,脚步走的飞快,也不管杨暄能不能跟上……呃,反正不管他多快,那小混蛋都能跟上!
一路无言,走到客栈专门划出给他住的后院门口,还未推门,先听到一声低低虎啸:“吼!”
小老虎!
“阿丑!”崔俣眼睛登时就亮了,好久没看到那小东西了!
门一打开,还真是小老虎来了!
“喵嗷——”小老虎见到主人,叫声那叫一个谄媚,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吊睛琥珀圆眼里蒙上一层水汽,都不那么吓人了!
可它并没有第一时间跑到崔俣身边蹭蹭挨挨扑扑,而是继续蹲在原处没动。
这是——
夜已过半,暮色沉沉,眼前视野太模糊,崔俣除了白白的小老虎,什么也看不清,只鼻间飘过一丝带着铁锈味道的血腥味。待走近些,才发现小老虎并不是蹲着的,而是威风凛凛的站着,左前爪下压着一个什么东西。
再往前,才看清它爪子底下压着的可不什么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一个脖颈几乎被咬断,弯折角度诡异可怕的死人。
小老虎见他看到爪底的人了,爪子又拍了拍,踢了下死人,还叫了一声。
这意思很明显,这是送给主人的。
崔俣很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现场没人说话。
崔俣只是因为天色太黑视野不清看东西模糊,却没有瞎,四下一看,就能看到伫立的不少人影,可谁都没说话。
只有小老虎长长吼声:“嗷呜——”似乎带着委屈,像是担心主人不喜欢。
崔俣眼眸微垂,略想了一会儿,上前蹲下,摸头搔脖子顺毛:“阿丑乖啊,你看你这么好看,毛白白的亮亮的,沾了血多脏……”
小老虎似乎察觉到主人没生气,这才开心了,咧着嘴蹭崔俣肩膀,撒了好一会儿娇。
然而它还是不准别人说话,有人动,它就转向那个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
于是没有人敢动。
见大家都乖,和主人也亲热够了,小老虎这才顶崔俣膝盖,示意他站起来。崔俣站起来,它换个方向,又顶了顶崔俣小腿肚,示意他往前走。
崔俣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到,离墙不远处放着两个大木桶。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略有些腥气。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人来,木桶好像还晃了晃。
小老虎跑到木桶前面,又叼又挠,掀开盖在桶上的盖子,又冲着崔俣吼了一声,催促他上前。
崔俣再往前一步,里面突然跳出一尾鱼,银白色,细细长长,尾巴弯着,带着水珠,活力满满。
小老虎又吼了一声。
崔俣懂了:“这是阿丑送给我的?”
“嗷呜——”小老臣肉爪爪拍地,围着桶跳了两下,还拿圆脑袋顶了顶,惊的鱼儿纷纷跳出水面又跳回去。小老虎还歪着头拿吊睛圆眼瞪它们,好像在训它们:都乖一点!好好教我家主人吃!
“小阿丑怎么这么可爱——”崔俣没忍住,跑过去抱住小老虎揉啊揉。
小老虎也很享受,伸爪子伸舌头跟主人闹成一团。
杨暄:……这丑东西好让人嫉妒!
好在崔俣知道情况不对,和小老虎闹了一闹就停了,小老虎心情好了,也就不再拦着别人不让动不让说话,崔俣和杨暄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都没注意到,崔少爷房里竟进了外人……正好小老虎带着礼物由帮里的人送来,一进院子,小老虎鼻子一抽,就怒了,直接跑到主人房间,咱们的人还没瞧见,小老虎就把人咬死了……”
“小老虎气性大,大约也不怎么信咱们,就一直把人摁在这里没动,也不让咱们动……”
“也不知道小老虎怎么找到崔少爷房间的……”
当然是闻味。
崔俣摸了摸小老虎的头,看杨暄。
杨暄走到尸体前面,将其嘴巴掰开,检查过其身上带的东西,又以手指沾其血,闻了闻……脸色就变了。
“阿丑干的好!”
他过来想摸摸阿丑的头,然而阿丑撇开了……那嫌弃表情,好像在说:夸夸就行了,别动手!
杨暄狭长眼眸眯起。
崔俣拍了拍他肩膀:“到底怎么回事?”
他便也没同小老虎计较,沉声道:“这是个死士。”
小老虎“哈”了一声,舔了舔爪子,在崔俣身边趴了下来。
“死士?”崔俣很意外,“到我的房间?”
杨暄点头。很明显,这人是冲着崔俣来的。
“抱歉,因为初到洛阳,又没什么仇家,我派的人只跟着你保护,你离开不在,这里便也没有我的人,让人钻了空子。”杨暄口中‘我的人’,是指他自己训练的暗卫,河帮的人不在讨论中,这样死士,河帮的人察觉不到很正常,“这死士身上没有标记,看不出是谁的人,可他不但齿里有毒,腰包,袖袋里都有,起码两种剧毒,和一种迷药。”
这样目的性强的进入崔俣房间,不是想掳他走,就是想杀死他。
“倒没关系,反正我没事,”崔俣也很意外,“不过到底是谁?我好像没什么仇人……”
杨暄目光掠过地上尸体,冰凉又锋利,以后对崔俣的保护,要更细更严了!
站在一侧的木同也抱臂凝思,日后的担子,更重了!
院里陡然静默无声,气氛紧张,人人屏息凝气,不敢出声。
崔俣轻笑一声:“都这么紧张做甚?既然遇到了,以后妨着便是,是人是鬼,总会揪出来,现在伤什么神?时辰不早,大家都散开,赶紧回屋补个眠吧!”
上头发话了,大家也就敢动了,收拾现场的收拾现场,回屋的回屋,过来抬两个木桶的,又受了一次小老虎‘深情’凝视并‘关爱’吼声。这俩也机灵,笑道:“放心吧虎爷,小的定会把鱼养的好好的,顿顿做给崔少爷吃!”
小老虎这才放了。
蓝桥跑过来请示:“少爷,您今晚住哪?房间被那坏人和阿丑祸祸过……”
杨暄眼睛微亮,看向崔俣:“要不——”
崔俣没理,问蓝桥:“可收拾干净了?”
“收拾干净了!”蓝桥的职业素养可不是盖的,阿丑叼着人离开,他就马上打扫了!他并不担心房间的整洁舒适程度,只是——“少爷会不会怕?”
毕竟有坏人进来,还被小老虎咬死了。
杨暄表情肃穆,难得看蓝桥很顺眼,对他意见也极为推崇:“他说的不错,不过客栈里好房间不多,不如你便同我一——”
“不必,”崔俣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问蓝桥,“可有热水?”
“备着呢!少爷是要沐浴?”
“嗯,去准备吧。”
“好!”
杨暄不死心的追到崔俣房门前,崔俣转身,笑眯眯把他拦住。
杨暄被这个笑颜晃的眼花心跳,视线不肯离开崔俣半分。
微皱的眉,紧抿的唇,灼灼似火的眼神,每一处细微表情,都强烈诉说着他此刻想法。
崔俣轻叹一声,收起笑容,静静看着杨暄:“我知你担心我,但我没事。”
杨暄仍然不肯走,倔强的与崔俣对视。
“杨暄,”崔俣嘴唇微勾,这一瞬间,眸底晕开一抹令人心悸的柔情,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你不如好好想想,要对我什么。”
杨暄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嫣红唇瓣,神思不属:“说什么……”
“是。”崔俣垂眸转身,进屋后反手一带,将杨暄关在了门外。
杨暄曲手要敲门,突然又顿住,身形固定一个姿势良久,好像时间就此停住。
崔俣进门后,也没有走,背靠着门,微微仰头,看着四折花卉屏风顶端缠缠绕绕的云纹,缓缓叹息。
杨暄的路,前方艰险,眼下困局……正紧张时刻,他竟也有麻烦了。
关心则乱,杨暄对他关心太过,至少现在,患得患失心态太重,这种心态就算他当下表白也消除不了,没谁还会因为突然得知两相相悦太过心喜,更加冲动也说不定。
不如……就这样调开他些心神,让他不要太过执着于这处危险。
事情,杨暄是不会忘记办的,只要别一根筋扎进去较真,发展就会顺利……
下人很快把浴桶搬了来,杨暄也没理由继续在门前扎着,三两下离开,纵身一跃,跳到了崔俣房间正对的房顶。
就算崔俣不愿意同他一处睡,他也不想离太远,这么守着也能舒服点。
东边渐渐发亮,启明星闪耀,夜风吹着,杨暄盘坐闭眸,脑中思绪片刻没断。
……
过了一日,礼部郎官张松接到了密信。
是崔俣亲书,告诉了他一件宫里的消息,让他借机办件事,并叮嘱注意安全,有任何困难都可告知求助。
四年来,很多事潜移默化,彼此早已心肚明。张松靠着崔俣助力往上爬,也知道崔俣身后站着太子,他深深拜服两位才华能力,并很想在这条夺嫡路上立个头功。
这件事,既派到他头上,他自然要做好。
张松微微阖眸,脑子里顺着线索和任务。
崔俣提供的消息是:宫里太康帝和田贵妃难得吵了起来,话中曾提及太子回京之事,两边不欢而散。荣婕妤趁着这个机会冒了头,竟成功侍了寝,太康帝多年被田贵妃霸占的承恩殿,头一回睡上了别的女人。
崔俣要他悄悄把这个消息散给谏议大夫那群言官,让他们上折子,请太康帝下诏召太子回京。
这两处好像不沾边,实际操作起来并不难。
言官们摆着清正为国,大公无私的脸,其实大多时候,还是要看皇上脸色参人的。越能猜到皇上心思,折子方向越准,越会得皇上的眼,将来官途越顺畅。
四年前,因平昌两位郡王长安一行,太子于众官面前露脸,大大威风了一回,各处消息传言不断,言官们为了自己名声,也谏了一回。可皇上不喜,他们谏过也就算了,没再提。
若皇上现在想起这件事,想要做了呢?
根本不用想,言官们必要抢头筹啊!折子必会雪片似的飞到皇上案头,势头不会少。
怎么让大家觉得皇上想做这件事呢?
当然就是这个吵架了……
张松不禁叹妙,一点小事,就能生出这种计策,崔俣果然一如既往,智多近妖。
他根本不用去冥思苦想理由,路都摆好了,照做就是。唯一难点就是,若由他亲自去传这个消息,来日若有人查回来,许会落点麻烦。
张松不怕麻烦,可麻烦越少,自然越好……
崔俣的意思是,让他自己看看有没有办法,若没有,就回去求助,崔俣帮他想。
就这么点事,还用得着回去求人?张松表示,他必须办好,干脆利落的!
他阖眸想了一会儿,就有了个绝妙的坑人主意,从容淡定的用罢早饭,就去礼部上差了。
礼部为六部之一,重要程度可以想象,这官员么,自上而下,多的很。最大的是尚书,正二品下,下面有侍郎,郎中,员外郎,官品递减,到了他这小小郎官,已是五品下的小官。但同样的官阶,在外地与在帝都洛阳,是比不了的,进了机要六部,更是不能比。
张松年纪不算大,也没什么上好家世,走到这里,已经很好,他感恩并知足,并抱着这种心态,兢兢业业继续努力。
可有人不这样。比如他的顶头上司吴代山员外郎。这位出身比不得世家,却世居洛阳,自认比别人高一头,眼高手低,往上爬的手段,打压下面人的方法,都让人不忍直视。
张松被压了数次,早就想弄掉这个人,这次的事……刚好了。
一进到官署,本还从容淡定的张松立刻换了副脸,犹如惊弓之鸟,处处小心,偶尔做事还要避着人,尤其有吴代山的地方。
吴代山小眼一眯,感觉不行,这里头有事!
他就把张松叫到面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张松陪笑,“大人今日神色甚佳,想是昨夜睡的好,今晨吃的香……”
“本官吃睡如何与你有何干系?少拿这个套近乎,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害怕!”
张松眼神闪烁:“没……真没什么……”
“不说?”吴代山眼角斜起,目露威压,“要到尚书面前说么?”
张松赶紧摆手:“不敢可不敢!大人您是我上官,我怎也越级上报?就是这事吧,有点……”
“别吞吞吐吐的,说!”
张松苦笑了下,看了看四周没人,声音压下去:“咱们礼部属官职责所需,有跟宫里走的近的人……我刚刚听来一耳朵,说是田贵妃要失宠,皇上要接太子回宫!”
吴代山瞳眸一缩:“贵妃如何尊贵,这话你也敢说?”
“我哪敢啊,要不是大人您是我上官,我这嘴定闭的死死的!”张松诅咒发誓,“当然也没准是我听错了,您跟宫里人走的近,要不去探探?”
他这么说,这话应该不是假的?
吴代山眼珠子转了两转,看着张松谄媚又怕事的样子,心内笑话这个蠢祸,肯定不知道这消息代表了什么!
既然不懂,这功就他自己赚了!
“这事——”他声音拉长,“你都同谁说了?”
“谁都没说,”张松缩了缩头,好像觉得太掉价,又挺了挺腰板,“我害怕啊,就同大人您一个人说了。”
“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说!”
“是……”
吴代山封了张松的口,立刻便找自己宫里的关系打听。这事太大,可能立头功,也可能摔大跤,不能不慎重。
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十分准确。
不仅一个宫女太监漏出口风,皇上和贵妃确然吵架了,吵架时确然提起了太子回宫四个字,而且这次架吵的很厉害,皇上似弃了贵妃,当时就幸了荣婕妤,一夜欢好,荣婕妤都累伤了……
吴代山此人说聪明吧,目光有点短浅,说不聪明吧,脑子又转的快,这一堆消息砸下了,他前后一计较,脸色酡红,这回看来是要立首功了!
他回到官署,就提议顺迎太子流程。
四年前皇上拒了太子回宫之事,理由是让下面商量个合适的礼仪标准,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借口,皇上就不想太子回来!如今想太子回来了,当然结果就会不一样。他办这件事最积极,以后功劳自然最大!
吴代山忙前忙后时,张松正因卷宗问题,请了门下省某个学识渊博的郑姓谏议大夫过来帮忙。吴代山忙的如火如荼,自然引来别人惊讶,这位郑姓言官见他忙太子归朝礼仪,顺口问了两声。
吴代山是个爱炫耀的,与郑姓言官认识,虽无深交,但大抵也知道点为人,彼此并无矛盾,也无利益纠葛,见其心诚,就漏了点口风。
郑言官一听眼睛也直了,拉着吴代山说话,吴代山只肯漏一点,再多的却是不提,自己费心费力打听的,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而消息就是这样,你越藏着掖着,就越像真的,郑言官回去觉得不对,立刻也发动自己人脉,往宫里探问。
他这一动,有注意到的人也紧跟着去问……
于是转天早朝,太康帝就接到折子,郑言官从各个角度,高度,深度分析太子回归之事,字字沉重,句句泣血,可感天地。
朝堂震惊。
又一日,这样的折子雪片般飞来,几乎把太康帝龙案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