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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太康帝的算计(1 / 1)

英亲王杨菽死讯传遍洛阳的同时,也让整个帝都和这日天气一般,覆上一层阴霾。

杨菽这个亲王,与历朝历代都不一样。

大安未建,宇文朝未起势,前朝兵荒马乱时,杨菽就跟着哥哥杨蒙出来打仗了。宇文朝的天下,有三分之一是杨蒙帮忙打下的,而这三分之一里,又有大半杨菽功劳。

宇文帝立朝时,恩宠杨蒙,对杨菽也是各种加赏,极为看重。后宇文帝薨,杨蒙和平移权,坐上龙椅,改朝大安……这期间,杨菽也立下汗马功劳,若非他压着,各军队各势力不可能那么老实。

杨蒙登基后,开始收拾国内这一摊子事,如何休养生息,如何保证国家税收,又能让老百姓生活不辛苦,法制怎么立,和世家怎么斗争,贪腐成风的官场怎么治理……根本没时间再出去打仗,这外面,就全靠杨菽了。

杨菽为人本就仗义,又因受了情伤,基本就留在前线,不回来了。有他身先士卒,带着兵士拼命,才有如今这大安的疆土,这安和平静的中原。

可以说,杨菽为了杨蒙的政权巩固,做了极大贡献。偏他还不居功,也有眼力分寸,杨蒙把内部治理差不多,腾出手治军了,他就以年纪大了为由,放出大把军权,只留了西边抗击西突厥的根据地。

当年西突厥势大,每年都有数场大仗打,这里太凶险,也太关键,他不能放手这份责任……

杨菽所做的一切,杨蒙都看在眼里,对这个同胞兄弟的感激,也是实打实的。所以才封了杨菽英亲王世袭罔替的爵位,赐予丹书铁券,无限荣耀。所以也才在临逝之时,亲赐紫金鞭,予他‘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特殊权利。

与其说杨蒙是在给杨菽加恩,不如说他在为儿子找靠山!

以杨菽的人脉口碑,卓绝能力,只要肯护着儿子,谁敢闹,谁又能闹的起来!

杨蒙闭眼前,将这些前前后后,为何部署,都说与太康帝听了……太康帝也深深明白,杨菽这老头不能得罪,甚至在登基后屡屡加恩,以示亲近。

此前,杨菽是护着他的高山,如今,杨菽是国泰民安的象征,哪怕是死,也得厚葬,高高抬起来!

听到下面一条条消息接着传过来,太康帝脸黑的不行,这老头哪哪都好,就是太熊太能闹腾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性子,才对他的江山没有任何威胁……

高公公见太康帝怔住,倒了杯茶递过去——茶杯与案桌相碰,发出细碎声响,但点声响,已经够太康帝清醒过来。

太康帝眯眼盯着禁卫军头领童修:“城中百姓空了,衙门动了,连世家……都跟着乱了?”

童修一贯的表情严肃,气质冷厉:“若再不管,军中只怕也要动起来了。”

太康帝瞳孔一缩。

是啊,军中!

杨菽几乎从记事起,就长在军中,全地各地的军营没他没去过的,各军首领,没他没交情的。如今虽然老了,各地首领有死有伤,换过一茬了,可他的余威还在。尤其是西边……

他必须把丧事办好,办的所有人都高兴满意,方才不会有麻烦!

“老爷子是自杀的?”

童修:“我的人去看过,回报说面色乌青,唇青泛白,指甲深蓝,应是服了毒。”

太康帝手指敲了敲龙案:“被王铎气的?”

“说王铎性狠,追究王节之死全因英亲王世孙,两家隔着人命,所以不能结亲。老爷子一怒,就任性以死抵死,让王铎将王芨交出来给世孙……”

“王铎没答应?”

“没,”童修摇了摇头,“如今正在对峙。”

太康帝冷嗤一声:“那老匹夫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会答应才怪!”

童修提醒:“他若答应再好,他若抵死不应……皇上,您该有所决策了。”

太康帝微微阖目,指尖在龙案上敲打数下,没有说话。

正巧这时,殿外禁卫军守卫晃了晃头,童修一看,就知有新消息了。

“皇上——”

太康帝挥了挥手:“去看。”

童修走到殿外,与那守卫碰头,片刻后回来答话:“皇上,是太子遣人带话过来了。”

太康帝唇角略掀,颇不以为然:“他带了什么话?”

“太子说——关键节点在于王节之死。此案一了,王铎再没理由梗着脖子说不。”

太康帝重重一拍桌:“王节命案不就是他在管么?还专门在刑部立了案,若他能早些查清,还有今日这事么!”

高公公见茶盏里的水都被拍的溅出来了,赶紧躬身上前挪茶盏,擦龙案:“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童修垂眸站着,没有说话。

太康帝顾自生了会儿气,方才又问:“太子还说了什么?总不会只这两句不咸不淡什么用都没有的话吧!”

童修这才拱手行礼,答道:“太子还说……他三日前已找到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凶手。此人是越王手下护卫,因越王相护,他才没办法往下查,若此人能站出来,余下的事就都好办了。”

此事有些微妙。皇子之争,童修不愿参与,所以之前才未有回答。

太康帝很理解,他的禁卫军,就该这样有分寸,知道忌讳,永远忠心他一人!

“此事朕知道,”太康帝理理襟口,忽的起身:“朕离开一会儿,你就呆在这里,等朕决策。”

童修:“是。”

……

太康帝去了月华殿。

衣角翻飞,怒气冲冲。

田贵妃似乎很是惊讶:“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太康帝重重往首座上一坐:“还不是那逆子,气死朕了!”

“生气伤身,您龙体要紧,千万紧着些身子,”田贵妃素手执壶倒了杯茶,浅浅笑着,塞到太康帝手中,“先喝口茶。”

太康帝看了田贵妃一眼,笑了,顺手把田贵妃搂到怀中:“还是朕的如儿好,又乖又贴心——只要看到你啊,朕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皇上——”田贵妃嗔了太康帝一眼,半躲半就的任他亲了几口,娇笑不已。

闹了一会儿,田贵妃才勾着太康帝的手问:“到底怎么啦?太子又惹您生气了?”

不等太康帝回答,她又速速加了一句:“可不是臣妾涉政,想找机会给太子下眼药,臣妾啊,就是见不得皇上这般发愁难受,您一难受,臣妾这心啊,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也难受的不行。”

“就你精乖。”太康帝点了点田贵妃额头,方才叹了口气,“英亲王孙子杨煦和王铎孙子王芨的事,你听说了吧?”

田贵妃点了点头:“臣妾知道,日前外命妇进宫同臣妾说话时提起过,说事情闹的挺大。这当年,老爷子与王家那王妩,也是没成——”

“因为夹着一条人命!”太康帝心内不由感叹,现在过去何其相似,“这王芨的亲弟弟,王铎的嫡孙,也死了!”

田贵妃这个也知道:“嗯……好像就是旸儿遇刺那天夜里出的事。”

“朕让童修去查旸儿遇刺之事,王家小事,便全交给太子了,这些日子他上蹿下跳的闹,你也看到了。”太康帝冷冷哼了一声,表情很不高兴。

田贵妃表情声音就有些小心了:“太子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三日前,他揪着非要查旸儿一个护卫,说人是凶手,旸儿不愿意给他,他就闹,朕亲自出面压下去,他倒是不闹了,却也撂挑子不干了!如此玩忽职守,毫不作为,真真有出息的很!”

太康帝猛的拍了下桌子,脸色铁青:“英亲王脾气本来就冲,这么一拖,好了,沉不住气了,跟王铎当街吵架不算,还赌起命来了!如今服毒自尽,遗言说一命换一命,停棺王家门前,逼着王铎把王芨交出来!”

田贵妃唬了一跳,目光微闪,纤纤素手掩着唇:“这下……可怎么得了?王铎应了么?”

“他若应了,就不是让朕头疼的硬石头了!”太康帝目光阴戾,“他没应!眼下正同英亲王亲卫杠着呢,全洛阳百姓都过去围观了,世家们也过去了,如今连五城兵马司,西山大营都要动起来了!”

田贵妃面色紧张,眸色直变:“这……这可怎么好?英亲王极得人爱戴,若此事处理不好,有损皇上威信啊。”

太康帝又拍了下桌子:“还不是那逆子!若早前他把王节命案破了,怎么会这样的事!”骂完人,他双目微阖,深呼吸几下,“大不了朕亲自出趟宫,把这事给平了。”

“皇上国事繁忙,哪有这时间?便是稍稍能腾出些空子,休息一下,保重龙体,比什么不强?”田贵妃十分心疼的抚过太康帝的脸,“臣妾让旸儿去吧。”

太康帝握住她的手,眸色温柔:“旸儿之前遇刺,受到了惊吓,朕心疼还来不及,如何愿意差使他?”

“皇上此言差矣,”田贵妃眉睫微垂,微微藏起隐有雾水的美眸,似不想让太康帝看到,“您心疼孩子们,孩子们也心疼您,旸儿长大了,自该孝顺您,帮衬您,更何况此事,还与他手下护卫有关……让他带着护卫去王家一趟吧。”

太康帝皱眉:“朕还是不想孩子们太辛苦……”

“臣妾知道,您应过旸儿,让他最近好好休息,可他年纪轻轻的,怎好大把时光如此虚度?臣妾亲自去同他说……您也知道,他最是能干,定能把事情完美解决!”

太康帝大怀安慰,拍了拍田贵妃的手:“这世间,也就你母子对朕如此关心了。”

田贵妃顺势依在他怀里,素手在他胸前打圈:“瞧皇上说的,臣妾母子的依靠只有您,您好了,臣妾们才好……您记挂臣妾,臣妾就什么都够了。”

你侬我侬一会儿,太康帝不再停留,田贵妃也不矫情,当下就去了越王宫中。

越王听到母妃来意,意见略有不同:“定是太子坑我,我不去!”再说他这伤还没好呢!

田贵妃细细检查了遍他的伤,确定出去走一番没问题,方才捏着茶盅缓缓啜茶:“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你不去也得去。”

越王皱了眉,眸底满是思索。

“想不通?”田贵妃将茶盅缓缓放到桌上,目光斜过来,映了满室艳光,妖娆又税利,“这江山,是你父皇的,想得他的宠,想接他的位子,你就得事事归着他的期望来。麻烦的,恶心的,他不想干的,推给你,你就得干,还得干的漂漂亮亮,你不干,自有旁的在一边等着,随时能顶你出头。”

越王想起母妃往日教他的话,不由自主跟着说出了声:“想要保持这第一位的位置,一次都不能失手。”

“谁叫他是皇上呢?”田贵妃看着新染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一次看不懂他的眼色,听不懂他的话,许还有二次,可二次三次都不能察觉,便再没机会了。左右等着盼着想让他用的人,还有很多……”

“哪日你坐到那位置,便也能随心所欲。”

越王起身,冲田贵妃深深行了个礼:“孩儿任性,让母妃担心了。”

“你一向懂事,本宫只是偶尔提点罢了。”田贵妃亲自将越王扶起,安慰他,“你放心,你什么时候见过母妃吃亏?”

越王眼睛一亮:“母妃的意思是——”

田贵妃附到越王耳边,说了几句话,越说,越王眸色越激动。

田贵妃拍了拍越王的背:“你不是一直想要世家力量?这一次,看母妃给你弄个世家女做侧妃……”

紫宸殿,太康帝挥手让童修退下:“此事越王会去,你先莫插手,只静静看着,若有意外,再来报朕。”

……

太子亲自助阵英亲王,士气大涨,气的王铎脸色青黑,胡子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停尸王家门前,他不答应,就一直停,还能护住尸身,任谁也不能动,那个老疯子加这群小疯子,还真做的出!

正想辙怎么反击呢,谢家人来了。

谢延老狐狸带着俩孙子,过来就嚷:“我那外孙孙呢?我那可怜可爱的外孙孙王芨呢?你这老匹夫怎么还不放他出来!”

王铎:“他姓王!不姓谢!!”

“呸!”谢延吹胡子瞪眼,“他是我谢家女生的,有我谢家一半血脉!他七岁得天花你们就不要了,是妩丫头心善,方才养大了他,这些年来,他一文钱也没拿过你王铎的,出门也是我谢家护着,你一不慈二不养,算什么东西,哪来那么大脸,阻他的前路!”

百姓们一听还有这事?立刻跟着骂:“讲孝顺前先讲亲恩!你都不要人家了,还管人家是娶是嫁,将来干什么呢!”

“就是,哪来那么大脸!”

谢延亲身上了,别的世家也跟在他身后起势。

无它,当初王铎高调放话,说什么他王家没有二嫁之女,没有不贞之人,显出他厉害的同时,也踩了别人。世家早看他不顺眼了,王家这一代,就不该他当家主,该换王复来!

气氛更加高涨,王铎额前虚汗陡起,下意识看向太子,莫非——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太子只是懒洋洋笑着,冲他挥手。

可笑意明显未达眼底,一双眼睛很是冰冷,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为了一点点小事,同这么多人结仇,值得么?

王铎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每一个每一个都似恶鬼般,似要咬他筋骨,啃他血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

他不会有帮手,没人会帮他……可他这头不能低!

高处不胜寒,既然决定,既然走到高位,别人不理解,他也该坚持,总有一天,这些人知道他是对的!

“旁人如何,老夫不管,但我王家,绝不允许这样的事!”王铎眯眼,“想要王芨,就从老夫的尸身上踏过去!”

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怜悯。

如此冥顽不灵,可真是……

就在这时,越王到了。

杨暄远远瞥到越王身影,立刻笑了,冲着王铎一笑:“您这可就言重了,多大点事?不就王芨之死么?实话与你,孤已查清楚了,此事与杨煦无关,如今涉案嫌犯已至,您听一听便知。”

越王走到近前,发现四下无声,并主动给他出让出道路,道路尽头是笑眯眯的太子,他才明白,又被太子耍了一道,人家已经邀好功,摆好姿势了!

越王也是在权利场游走多年的人,人前收敛工夫还是有的,立刻挂上笑,走到人前。

他先是冲英亲王棺材行了个礼,又向王铎问了声好,这才叹着气道:“其实这件事,本王也有责任。”

他一开口,大家耳朵就竖起来了,这是有内情?

“诸位都知道,王家王节死在夜里,那天白日,王家摆寿宴宴客,本王也来了,还遇到了刺杀。”

这事太大,几乎整个洛阳城的都知道。

越王苦笑:“本王不知道为何刺客埋伏王家,那日事情太快太猛,千头万绪很多,及到夜里,派出去追杀的人也不敢怠慢,四处寻着线索,我这护卫——”他指了指身后护卫,“便在那是遇到了王节。”

护卫出列,神色庄重:“我确在夤夜见过王节公子,也确被太子查到蛛丝马迹,想请到刑部大堂问话,可因近来事忙,实无空暇协查。但王节确非我杀,他怎么死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有急性子的百姓就问了出来:“到底为什么?”

“并非是之前传言,英亲王世孙夜会王芨,他撞到了,所以被灭了口。那夜我追杀刺客行踪,一直在王家,世孙杨煦根本没来过王家,王芨也因病情,早早就睡下了,反倒是王节,行动非常频繁,经常出入,不知道在忙什么……许是玩的太乐呵,酒也喝多了点,他不小心撞翻了柜子,柜子倾倒,落在他胸口……我忙着办事,见他打起呼噜,认为他既然睡着了,一定不会有事,谁知忙完一圈回来,想搭把手,却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百姓们纷纷惊讶:“原来是这么死的……”

护卫拱手:“在下所言具实,若有说谎,愿死无葬身之地!”

越王也跟着道歉:“此事也是本王疏漏,早先下过死令,让属下们以追查刺客为首,旁的事皆可不管不问,这才……酿成今日悲剧。”他给王铎行礼,“本王对不住您。”

王铎气的咬牙切齿。

他何尝不知道王节之死与杨煦无关?他就是想借个理由,不让俩男人在一起!如今越王上门中,如此解释死因,他能不认么?不认,杨家可就要追究‘刺客为何要在你王家行刺下手’这个问题了。

现在的杨家已不是以前的杨家,天下安稳,皇上大权大握,所下圣旨诏书,无人敢不从!

现在的王家,也已不是以前的王家,可以瞧不起皇家,可以自任高一等,甚至还能架空皇帝,现在他小打小闹,皇上不会理,他若不识眼色,皇上真就能收拾他!

“原来如此啊……”王铎只得捂住脸,老泪纵横,“老夫的节儿,原是这般去的!”

可惜他演戏也没用,再演也灭不了太子和百姓的热情。

太子笑眯眯:“如今真相大白,您老还有疑问么?是不是该把王芨叫出来了?”

百姓们:“就是!英亲王家不欠你人命,都以死相求了,你敢不答应!”

重重重压之下,王铎脚步颤了一颤,却仍然没松口:“我王家没有二嫁之女,同样,也不会有雌伏之男!你们如此逼迫,好,老夫就叫王芨出来,让他自己选!他若懂事,就不该从了你们的意,他若一意孤行,我王家族谱上便划去此人名字,逐出家门!”

直到此时,王铎仍然相信出身对王芨的重要性,他认为王芨不敢叛出王家。

然而,王芨还真的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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