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一想,旁的不说,他对自己,是非常有自信的。他连王复那老头都能糊弄,自认不蠢,还非常聪明,这世间要有人能骗过他,得多聪明?
他不想承认有这样的人。
而且,若真有这样的聪明人,还是贾宜修,那贾宜修对昌王起了辅佐之心,最应该做的就是藏好了,不到最后不让他知道,可这么快就露出来,还闹这么大——
这不聪明。
聪明人不会做这么矛盾的事……吧?
庄郦试着说服自己。
那边贾宜修也提高了警惕。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是好兆头,可他把事情细节问了数遍,前思后想没毛病,不是有人刻意。庄姝与庄梦在闺中本就不对付,各种别小心思,这么闹并不是不正常。
到底是女人,目光短浅,只看到面前一亩三分地,万事都要掐个尖要个强,完全看不到远处。
这庄梦,是该警告警告了。
当夜,他踏入了庄梦的房间。
庄梦精神立刻绷紧了。
她的房间,贾宜修很少来,就算来,也不会做夫妻间的事,那种事,她们只做过一次,还不是洞房花烛那晚……
少女时,她对未来夫君有很多向往,各种美妙的日子她都想过,都憧憬过。对女人来说,嫁人就像第二条命,她希望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因为身份之差,嫡姐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因为这个,她还曾勾引过嫡姐的青梅竹马,可惜,嫡姐防的太紧,没成功。
父亲说要将她嫁给贾宜修,她起初是不愿意的,因贾宜修岁数足足大了她一倍,不是她理想的郎君。可见过贾宜修,她的心就沉沦了。
贾宜修长的非常年轻,看起来一点也不老,长的也俊,气质温润,谦谦如公子,脸上总是带着笑,同她见面说话时,声音语态总是更温柔几分,像春风一样,特别暖心。
他还很细心,说话送礼物,总能戳中她心思,府里上下没人觉得不好。
老男人会疼人。
她第一次觉得这话说的特别对。
然后……她就嫁到了贾府。
洞房夜,贾宜修喝醉了,行不了事,她没怀疑。第二日,贾宜修找了个大夫过来,给她诊脉,给她下方子调养身子,说想跟她生个儿子,说想要个完美的第一次,她觉得心里很暖。
一个月后,她们行了房。
同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
庄梦心里,姑娘破瓜,初夜肯定是会疼的,但个中羞涩,男人的疼爱,更会让人难忘。她以为真的会有贾宜修说的,最好的第一次,可完全不是。
贾宜修动作很粗鲁,并不看她,也不亲她,她羞涩的捂住胸前柔软时,贾宜修看都没看一眼,好像那是什么恶心的东西,直接将她翻过了身,从后面就……
完事他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
她感觉非常不好。
贾宜修后来解释,说那日受了上官责罚,公务上出了好大漏子,办不好别说仕途,可能命都会丢,他心里不爽快。可又同她说好了,不想失约,所以才有了不那么美好的第一次……求她原谅。
她原谅了,想着反正是夫妻,以后日子还长。而且贾宜修真的知道错了,亲自挑选花样给她做衣服,做首饰,非常贴心,她很受用。
谁知这一次,她怀孕了。
怀孕了最好不要行房,贾宜修疼她,不想累着她,万事遵医嘱。她心中有愧,又想试探试探贾宜修,就提议给她纳妾,贾宜修当下就撂了脸,说了句‘没想到你竟这样看我’,就生气的走了。
当天晚上,她接到了书房里送来的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哭了,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她庄梦的福气!
接下来一年,尽管怀着孩子,她也事事替贾宜修打算,常常来往家里,希望能帮到贾宜修。
等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她慢慢的发现,以前,是她想错了。
贾宜修并不愿意和她亲近。
开始,贾宜修还会各种找理由,后来,所有理由都变的苍白,她心里渐渐也懂了,贾宜修干脆就不提了,理由也不找了,直接变脸,对儿子还能有个笑脸,对她,怎么冷漠怎么来。
她是庄家女儿,哪怕是庶女,也是有脾气有骄傲的,从少女怀春,到爱恋希望,最后失望绝望,如此对比,不可能不生气。和贾宜修大闹一场,大吼一通后,准备回府告状。
贾宜修命人绑住了她,送她回了房间。
然后,贾宜修拿出了鞭子。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鞭子能有那么多种玩法,能让你痛,让你痒,让你尊严扫地,让你悔恨自己的反应,让你恨不得钻进洞里。
可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她打小就知道怎么活,也能豁得出去,她知道贾宜修不敢弄死她,也不敢囚禁她,干脆脸也不要了,红着眼瞪回去,大吼着放话,不管贾宜修怎么搞,她就是不服,就是要回家找父亲,她要合离!
贾宜修没生气,一点愤怒表情都没有,还笑了,笑的特别特别温柔。
他手里马鞭慢慢从她下面,一点点滑到上面,最后,挑起她的下巴:“……好姑娘,别让我失望。”
贾宜修用那鞭子,玩了她三天三夜。
她觉得好像死了一回。
可既然都坚持到这种地步了,如何能放弃?
她准备死杠到底,贾宜修有种就杀了她!
贾宜修没有杀她,只是把儿子抱了过来,然后用马鞭,往儿子身上走……
孩子那么小,还是他的种,他的亲儿子!
畜生!
她哭了,跪着求贾宜修放过儿子,贾宜修手中鞭子却没停,好像很欣赏她的模样,鞭子的落点,总是在孩子下身,最娇嫩的位置……
她那时就知道了,贾宜修就是个畜生,变态!连自己儿子都下得去手,这样的人怎么配活着!
她不是好人,她可以不要命,不要脸,但孩子,她忍不下这个心!
自那一天起,她就服软了……贾宜修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只是每天都看着儿子,护的紧紧。贾宜修再也没看过孩子一眼,不亲近,也不珍视,好像这只是用来控制她的工具。
慢慢的,她发现了,只要她办好贾宜修说的事,不惹事,不闹事,守好贾宜修给她划出的底线,旁的,贾宜修就不会管。
反正日子不会更差,胸中火气总得有个出的地方,她对杠上庄姝这事越来越着迷……
往回都没事,这回怎么就——
庄梦看着贾宜修脱下外袍,亮出手中鞭子,身体就是一颤。
“不——不要!”
修长指节握着鞭子,贾宜修微微一笑,气质温暖,声音轻柔:“做错事,当有惩罚。”
庄梦不怕贾修宜心情不好,不怕他黑脸,就怕他笑,脸色发白,惊恐的缩到墙角:“我没错!我没干那些事!”
“所有人都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贾宜修一点点靠近,居高临下的站在墙角,鞭子挑起庄梦的下巴,“我教了你,你就知道下次不犯了。乖,自己把衣服脱了。”
……
一回鞭子游戏玩完,已是深夜。
贾宜修摸了摸庄梦的脸:“不许坏我的事,懂?”
身体极为敏感,哪怕被人碰下脸,都有点受不住。庄梦赶紧拼命点头,眼泪不住往下流:“懂……我懂……”
贾宜修玩鞭子手法很高超,庄梦身上有不少鞭痕,敏感处尤其多,因此走路姿势也会有点不对,偏偏衣服穿好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脸色白了点,至于走路姿势不对……一看就是被人狠狠疼爱过。
为此,很多人说酸话,半是调侃半是羡慕,只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份多大的屈辱。
庄梦不是个好脾气的,受贾宜修调教,也没因此斯德哥尔摩爱上贾宜修,她服软,完全是为了儿子,那是她的软肋。
受了苦,自然要发散出去。
想想庄姝那个挑衅的笑,想想庄姝又哭又装的模样,她恨不得撕了那张脸!
都是庄姝!
若不是那贱人,她怎么会受这些苦!
可贾宜修警告过了,这样的敏感时间点,她不能再撞上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消息。
庄姝操办赏菊宴,搜罗了好多种菊花,各种珍品都有,偏偏一种叫秋水绿波的,没搜到。
她是越王侧妃,第一次主办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尽善尽美,少一样都是她本事不够,遂她放了话出来,谁有秋水绿波,她重金相求!
这秋水绿波,庄梦手里正好有一盆。
越王府办赏菊宴,说好不收礼,大家有心,就带一盆菊花共赏,各处肯定都会准备起来。贾宜修这样的身份地位,贴子早就收到了,各种菊花也早就送进来了,长的最好的两盆,一盆是紫龙卧雪,另一盆,就是这秋水绿波。
秋水绿波娇气,不好伺候,但不算不常见,品种上比起来,不如紫龙卧雪高贵。紫龙卧雪非常难得,有时要耗花匠数年心血,方能养成这么一株,但一旦养成,它就很坚强,等闲不会残掉。
一个娇气,不好伺候,但是数量多,一个品种难得,有时几十年不遇,都算珍品,但后者要比前者贵很多,秋水绿波二十盆,也不一定抵得上紫龙卧雪一盆的价格。
各处送礼,看似争先,实则都是有规矩的。比如以庄郦和贾宜修的关系,不管到哪里,贾宜修都要低庄郦一等,送礼,也不能越过庄郦去。
遂这次要带到越王府的,应该是秋水绿波。
可庄姝偏偏没有这个,特别特别想要……
庄梦指甲掐进肉里,她就不想让庄姝得意!
她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想着她们这样的人家,都不差钱,这盆紫龙卧雪虽贵重,但更贵重的不是没有,就跟娘家提一提,让家里准备个更贵的就是了,反正这秋水绿波,她不想给庄姝,就让这菊花宴少一味!
庄梦思前想后好半晌,觉得没问题,就派了人去娘家,带了话。
她这么做本来是没问题的,但这话么……因为庄姝一早盯着,没让李氏和庄郦知道。
庄家准备的是一盆香山银凤,也是珍品,价格上嘛,比秋水绿波贵,同紫龙卧雪就比不了了。
因为没听到庄梦送的信,所以庄家准备没有变,仍然是这盆香山银凤。
庄姝就又开始使坏了,她悄悄派了人,透话给庄郦,说贾府知道他准备的是香山银凤,还准备了更贵的紫龙卧雪,想要打你脸哦。
庄郦脸色有些不好看,暗暗让人去看了,发现还真的是!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顶多不高兴,想着花宴在即,事完了再分说,就让人买了个更贵重的墨牡丹。
菊花宴日子的前一夜,这盆墨牡丹突然坏了。
花匠清晨浇水时,天色不怎么亮,也就没注意,等把花拿出来往外搬时,发现不对了,这花上面,全是鸟粪!
原来那壶浇花的水,让人做了手脚,里面星星点点全是白的黑的鸟粪。因为太稀,跟水没什么区别,当时就没发现……
鸟粪这东西是肥料,可以施在花里,但浇在花朵上,还哪哪都是,洗不下去,花就没法看了。
庄郦气的不行,叫人一问,最后抓住了一个小子,一查身世,同庄梦的陪房是表亲!
庄郦一把年纪,头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差点把花棚给拆了。
这马上就到宴会时辰,连再寻一盆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那盆便宜点的香山银凤还在,他只好拿了这盆花,同时让人速速往贾府传话,让他们不准带那死贵死贵的紫龙卧雪,必须带秋水绿波!
想也知道,庄姝盯着呢,这话根本不可能传到。
遂到了越王府,贾宜修带的,是紫龙卧雪,庄郦带的,是香山银凤。
特别特别打脸!
贾宜修整日想的都是大事,不知道这内宅琐事,之前问过一句,知道庄梦准备带紫龙卧雪,还打听到岳父庄郦得了一盆更贵的墨牡丹,便没再问。
他的东西等级上是要差庄郦一点,但两边都是更好的,显然更有面子。
现今这个场面,他就不明白了:“岳父,墨牡丹呢?”
他不问,庄郦气还能忍住,他这一问,庄郦憋红了脸,死死按住脾气,才没理他,瞪他一眼,大步往里走。
墨牡丹还能在哪,不是被你害了么!
老子明明发了话,还带这紫龙卧雪来,不就是表明意思了么!
你贾宜修,是不是就不愿意我的事儿顺,不愿意越王高兴,就是让我丢脸,让越王丢脸么!
庄郦心里十分愤怒,然而大庭广众之下不好闹开,如今这场面已是很丢人了,他不能再稳不住,叫别人看了笑话!
等这宴会散了……他必要好好清算!
这一幕热闹,被客人们瞧了个正着。
庄郦贾宜修这对翁婿,整个朝堂都知道,那是模范啊!庄郦一直以此为傲,非常得意,如今可是……不打脸便罢,一打脸就是大戏啊!
瞧庄相那脸黑的,堪比锅下炭,那脸长的,直攀长白山!
真是太好看了!
众人直觉有戏看,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窃窃私语,气氛相当生动。
庄郦又不是傻子,岂能察觉不出来?一张老脸被秋日一点也不烈的太阳‘晒的通红’,越走越快,那叫一个老当益壮健步如飞,贾宜修这个年轻人在后面两腿捯的跟撵狗似的,也没追上!
早就选好位置,欣赏完整幕戏的崔俣:“哈哈哈哈哈哈——”
好戏刚刚开场,后面还多着呢,他颇有些迫不及待,唇角往上勾,清俊眸底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狡黠与兴奋,带头就往里冲:“走,咱们赏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