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犹如大染缸,更似水深火热的十八层地狱。
凡是置身其中者,无一能独善其身!
他的闺女,被人拐卖至此,被卖入青楼,死于非命,死状凄惨,在得到紫名轩千里传书后,他不顾一切日夜兼程赶到京城,想要为闺女讨个说法。
然而到了京城,重回天子脚下这片所谓净土,他犹豫良久,这才无奈的来到九王府,不敢直接前往景玥阁向老鸨讨要公道。
悲愤交加之中,他竟是一夜白头。
紫名轩不言语,只是带着他来到偏院一处灵堂。
“九王爷,这是?”
“你女儿惨死景玥阁,老鸨要将她尸身丢弃乱葬岗,是本王着人将你女儿尸身暗中运回府中,设下灵堂,并派人祭奠祈祷,望她脱离苦海入轮回,不至于做那孤魂野鬼,”紫名轩捻了三根香,点燃,微微一拜亡灵。
张瑞热泪凝框,痛心疾首,见着闺女灵柩,他再也忍不住,扑在棺椁上,嚎啕痛哭,“瑞儿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你让爹爹今后怎么活啊……”
“自你失踪,爹爹苦苦寻你,天涯海角爹爹派了多少人,怎料,再见之时,你我父女二人缘分已尽,你让爹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的瑞儿啊……”
中年丧女,令他如何能宽慰。
他哭的肝肠寸断,管他什么繁文缛节,他只知道在棺椁里躺着的是他唯一的闺女,父女二人离别多日,不曾想再见之时,已是天人两隔。
紫名轩不打断他,只是坐在蒲团上,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若有所思。
那年那月,他母妃薨,他不曾落一滴泪,从那以后他犹如铁人,不会落泪,哪怕是再痛苦的事,再伤心的事,也赚不了他一滴眼泪。
许久。
张瑞打开棺椁,看着栩栩如生的闺女一如活着的模样,激动的去探了探闺女的鼻息,又探了探脉搏。
“尸体是慕容沐帮忙处理的,加了防腐的物什,才在这夏日炎炎中保持了她的原貌,本王想,你与女儿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便想着让你与她见最后一面,”紫名轩未曾回头看他的动作,就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
慕容沐不但能塑像还貌,还能给尸体做防腐。
那一具尸体就是不下葬,放一个月也不会腐烂。
张瑞闻声,这才死心的合上棺材盖,抬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来到他面前,郑重的跪下,“下官多谢九王爷用心,下官无以为报……”
“本王用不着你报答,这些年你在外辛苦了,你本是先帝朝旧臣,入仕便在上书房行走,又入职翰林院,先帝爷隆恩放了你外任行洲知府,可见你能力是有的,也是我朝之忠臣,本王钦佩你,”紫名轩温润一笑,抬手虚扶了他一把,示意他坐在一侧蒲团上。
张瑞也不谦虚,默默的落座。
先帝朝的重臣,大多数已经被贬外放,有的更是被杀已然追随先帝爷入了黄泉苦寒之地,他算是好的,还能在清河县任县令,虽是七品小官儿,但也算是有善终。
紫名轩紧接着道,“你女儿死在景玥阁,其中缘由,本王已经在信中与你细说,怀疑是景玥阁清倌儿所为,但究竟是谁人,本王只得私下调查,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入景玥阁彻查,本王苦衷,希望你能理解。”
“九王爷大恩大德,下官铭记于心,不敢赘言,景玥阁是个什么地方,下官最是清楚,别说您不能查,就是太子也不敢轻易对景玥阁的人动手,这点下官能理解,只是……下官为瑞儿叫屈,更为自己叫屈!”张瑞横眉竖目,咬着后槽牙,怒形于色。
“下官为朝廷奔波多年,任劳任怨,不敢称劳苦功高,但扪心自问不愧于心不愧于朝廷!然而,下官之女被拐,如今又死于非命……朝廷不管不顾,令下官心寒!”
这样不明是非的朝廷,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效忠的!
功臣之后,朝廷就是这样对待的!
不管不顾,任由青楼肆虐、迫害!
张瑞痛苦不已,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朝廷忠臣,到头来,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更不能为惨死的女儿复仇。
紫名轩苦涩的笑了笑,“的确,令人心寒。”
这话出自紫名轩,反倒让张瑞震惊。
他可是皇帝之子,当今九王爷,竟是对他的父皇心寒?
“九王爷,您……”
“朝廷不法,礼崩乐坏,恶人猖獗横行霸道,大臣与太子相互勾结,收刮民脂民膏,皇帝每年收罗民间美女供己享用仍觉不足,还命各地封疆大吏上贡美人儿,强取豪夺,是为人君之举?可笑!”
紫名轩喃喃自语,笑着突然间眸子一沉,“本王原奉先帝之命完善青寒司,独掌青寒司多年,不为别的,正是当年先帝察觉刑部与各地封疆大吏勾结,法典不正,百姓含冤,完善青寒司目的在此,怎料,皇帝与太子屡屡想要插手!”
“多年来,离奇的案子多与异域有关,就在前昔怪物吃人一案,朝廷不管不顾,本王御下之刑部,更是一群草包,任由怪物吃了数人!可悲!”
这番话听来,让张瑞觉着他这是在发牢骚,对朝廷不满。
如此推心置腹,不加掩饰的话,竟是深沉的九王爷对一个下官所言。
何况这人并非是紫名轩的人,多年来两人接触屈指可数,一直以来,张瑞对紫名轩更是敬而远之,可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几近陌生的人,却能推心置腹。
张瑞怔了怔,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敢问九王爷,为何与下官说这些?难道您就不怕下官将这些话告知皇上?”
质疑朝廷,抨击君王,单单凭借这些话,就能让皇帝对紫名轩怀恨在心,甚至是降旨责罚。
紫名轩转而笑道,“你尽管说去,本王不在乎。”
“九王爷刚正不阿,大义凛然,气魄雄伟,堪称我朝第一明白人!下官佩服九王爷,九王爷请直言相告,传唤下官入京,所为何事?”张瑞甚是镇定,语气坚定。
“你也是个明白人,不错,本王没有看错人!”紫名轩清爽的笑声响起,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对他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