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局面。 李佑决定继续安排一下。 给弟妹一个教训。 于是派军队向汾州进发,意图夺下北京(太原)。 此时镇守太原的的是刘审礼和王孝杰。 两人速度帅精兵两万赶到汾州,接管指挥权。 而南唐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魏元忠。 行家一伸手,就能掂出几斤几两。 自从王孝杰接管战事,短短一个月间双方攻防之势立刻逆转,魏元忠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匆忙命令侵入河北的偏师舍弃城池迅速撤回。 集结所有兵力抗拒周军主力,战局进入黄河对峙状态。 另一方面随着刘审礼亲自到达汾州。 三晋百姓也渐渐安定下来。 前任汾州刺史胆怯懦弱,又摄于南唐的实力。 没瞧见魏元忠的影子已吓得心惊胆战,把所有百姓都驱入城内,整日紧闭城门、修缮兵器。 这样城池倒是暂时安全了,可百姓辛苦耕耘的粮田岂不等于舍弃? 城内拥挤,人心惶恐,民怨甚大。 刘审礼到任后立刻宣布:“贼犹在远,何烦如是?万一贼来,吾自当之!”
下令百姓各自归田,衣食住行一律照常,粮食有了保障,民心也渐渐安定。又拿出热忱,劝课农桑,安抚老幼,宣谕皇恩,严惩官吏趁乱盘剥之事,汾州及周边各州县都恢复了生产。 此时朝中又有一位智士崭露头角。 给了刘审礼很大帮助。 夏官侍郎姚崇。 此公乃是陕州硖石县人士,字元之,是朝巂州都督姚善懿之子,以孝敬挽郎身份入仕。 所谓“挽郎”就是在葬礼上唱挽歌的人,昔日李弘病逝,追封孝敬皇帝。 刘祎之作《孝敬皇帝挽歌》,下葬之日招募大批挽郎演唱,事后皆授散官。 皇家挽郎当然不是人人能当,姚崇入选主要因为他是高官子弟,其实算是恩荫入仕。 他颇有真才实学,不久便考中制举下笔成章科,由八品参军做起,屡有政绩连连升迁,直至五品郎中之位。 姚崇处理军报剖析若流,一切决策皆有条理,很快得到女皇赏识。 尤其他提议抽调边兵分屯北部州县,组织乡民随兵操练,建立了军民结合的防御模式,甚合时宜因此女皇索性让他接任夏官侍郎之职,执掌兵部事宜。 刘审礼不意外的完全执行了这一计划。 魏元忠试探了几次,都没有办法。 民心安定防御有术,王孝杰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和魏元忠一战了。 此时除去刘审礼退守太原分走三万精兵,他麾下尚有十二大军。 数量将近魏元忠的两倍。 然而通过几次试探性交锋,他也感觉到敌人势力不弱。 面对这样的敌人,稳扎稳打才是上策,可惜王孝杰没有持重应对的余地,可惜拖不起。 因为后勤不如对方,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永昌锅。 士兵吃的多,带的东西又轻便,实在是拖不了。 另一方面怕朝鲜地区趁乱牟利,越拖国家损失越大。 而且从王孝杰自身处境而论,这仗也不能旷日持久。 先前被贬为庶人,此番起复是戴罪立功,莫看现在顶着行军总管的头衔,却无具体军职,依旧是白丁一枚。 女皇的态度很明显,打赢这一仗恢复官爵一切好说,打不赢二罪并罚,不是杀头就是流放! 逼到这份上王孝杰岂敢拖延? 天命二十五年四月。 经过精心准备,他拿出决战方案,拣选四万精锐勇士,由他亲自率领冲击敌阵。 余下的部队由副总管苏宏晖统领,一旦前军取得战果,立刻率众跟进,齐心协力直捣晋州…… 两军阵前狂风凛冽,征尘扬起迷人双目,战旗被吹得不住摇摆。 王孝杰心知这将是惨烈的一仗,却没有丝毫迟疑,毅然向四万勇士下达了进攻命令,继而催动坐骑率先冲向敌阵。 任何战争固然倚仗策略谋划,士气也不可或缺。 周军并非不能战,现在王孝杰身先士卒,三军岂不尽命? 号角吹响之际周军将士便如愤怒的洪流滚滚涌向敌军。 而魏元忠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遇到王孝杰这等悍将,想活就得拼命! 甫一交锋就是你死我活的白刃战。沙场之上寒光闪耀、血雾朦胧,却没有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连负伤倒毙之人也未发出多少惨号,这是一场真正的恶战,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和各自的对手搏杀。 他们忘却了畏惧,忘却了家乡的妻儿,甚至忘却了生死,眼中只有要杀的敌人。任凭亲密战友在身边倒下,任凭鲜血激射到自己脸上,任凭刀枪刺伤臂膀,兀自踏着尸体向前厮杀,哪怕与对手同归于尽…… 王孝杰一马当先,简直杀成了血人,不仅有敌人的血,自己也已负伤,但他把伤痛转化为奋勇,猛力挥舞陌刀,一次次向敌人密集之处冲去!将怀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哪个还会退缩? 苏宏晖在城头观敌瞭阵,紧张得汗流浃背,眼见势均力敌难分高下,立刻传令敞开城门全军出击。 城门一开周军尽数涌出,这些兵虽不及冲锋肉搏之人骁勇,有不少是招募来的,但连山遍野人多势众,一冲出城门就高声鼓噪起来。鼓声隆隆、杀声震耳,瞬间打破了疆场的冷峻,也击碎了唐军(没有北唐了,就是大唐了)将士的意志。 今日苦战了半个时辰犹见周军忘死拼杀,王孝杰冲锋陷阵宛若天人,心里已有些怯意。 此刻又见城中之敌大举出动,实在撑不下去了。 此时就是想回营坚守都守不住了,周军尾随而至必是一场大祸,隗元忠倒也明智,干脆舍弃营盘直接向晋州方向撤退,溃乱唐军已是一盘散沙,丢盔弃甲仓皇逃命,步履稍迟即被周军赶上斩为肉酱。 周军总算取得开战以来第一场胜利,顺势占据大营。 王孝杰却不敢掉以轻心,这不过是解了汾州之危,攻破晋州城、拿下魏元忠才是真正的胜利! 他只歇息片刻,顾不得擦去身上血迹便传令所部将士随他追击,苏宏晖接管大营,依旧按照计划行事。 唐军逃亡之际为避免损失渐渐化整为零,或纵马驿道,或攀援山路,或蹿入密林,洋洋洒洒皆朝晋州方向而去。 王孝杰人不解甲、马不停蹄,全力追击敌人,也不管处于何种地形,不管发现多少残兵,只要见了唐军就尽数杀光。 如此追杀了一天一夜,至第二日午时堪堪又至一个地心谷的地方。 天时不如地利,王孝杰岂能不加小心?他下令暂停追击,命随军管记张说驰回汾州告知苏宏晖。 张说还有另一个身份。 武则天称帝后第一位状元。 时任左补阙,虽是文官也欲立功沙场,故而自请从军。 待张说走后,王孝杰又命令将士饱餐战饭,休息了一个时辰才小心翼翼进入狭道。 果不其然,只行了两三里便闻喊杀声起,魏元忠在此设有伏兵。 幸而周军已做好准备,不但人人顶着盾牌,连战马也披了甲,王孝杰一声令下全军奔驰,如离弦之箭迅速穿行。 唐军本可用滚木巨石封锁谷道,但战败之际自己人还有许多没逃回来,不能阻断归途,所以只能在山崖上以弓箭袭击,惜乎周军防御甚严、行动又快,眨眼的工夫便一蹿而过,纵然乱箭齐发并没射杀几人。 不到半个时辰王孝杰已蹿出地心谷。 料想前面的山谷一定还有伏兵,索性不再前行,拨马顺山道而上,剿杀东侧山崖的伏兵。 这一变故大出唐军预料,山上伏兵有限,眼见周军尽数冲上来,顿时手忙脚乱,几乎被斩尽杀绝。 西侧山崖上的伏兵眼见对面受敌,隔着峡谷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唯恐周军再到西面来,赶紧下山遁逃。 王孝杰正全力剿敌,忽听一阵更猛烈的呐喊声从背后传来。 魏元忠得知埋伏落空,率领大军向东侧山崖围拢而来。 王孝杰经连日恶战兵马已不足四万,此时敌众我寡,倘若困于山上十分不利,但他非但不惧反而窃笑。 尽管来围! 老子兵分两路防的就是你们这手,我已通知苏宏晖尽快赶来,大军一到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定将你们斩尽杀绝! 他指挥将士沉着应战,封锁上山的要道。 魏元忠这种会打仗的怎不晓得他打的什么算盘,情知稍有迟缓大祸临头,必须尽快拔掉这根钉子,喝令全军猛攻。 此时天色已渐渐黑了,唐军挑灯夜战,无奈周军居高据险,整整折腾一夜就是攻不下来。 待到次日凌晨,两军皆已疲惫不堪,唐军受伤甚众,攻势减弱了。 到这会儿就是想撤都没法撤了,只要大军一动王孝杰立刻就会反攻下来,莫说被他击败,就是缠战不休也是大麻烦,一旦被他拖住周军大队人马赶来将是灭顶之祸! 魏元忠唯有挥起鞭子驱赶部众,叫他们继续攻杀,可周军凭借地利严防死守,硬是无法撼动。王孝杰立于山崖之上露出了微笑,看来胜负已定……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自清晨直至这日傍晚王孝杰抵住无数次进攻,可是苏宏晖的大军竟没有到,周军在山上苦苦等待,就是不见自己人赶来, 反之唐军兵马却越聚越多,归拢残兵赶来。 浦州援军也陆续围拢过来。 王孝杰心中渐觉不安,却毫无办法,只能指挥兵士继续死守。 虽说魏元忠进攻不及原先猛烈,但周军将士的心情却有些急躁,援军为何不到? 难道苏宏晖违背约定把他们抛弃了吗?焦急尚可忍耐,干渴却是难以忍受的,山头之上没有水源,随身带的水一天一夜早喝光啦! 第三日天刚亮,唐军再次大举攻山,周军将士只能忍着干渴负隅顽抗。 怎奈唐军凭借优势兵力将人马分成数队,片刻不停轮番进攻,将近午时之际终于攻上山来。 周军此时人困马乏断水缺粮,又寡不敌众,有心杀敌却已无力回天,一个个扯着干裂的嗓子狂吼着冲向敌阵,却相继倒在大唐武士的刀下,漫山遍野的敌人逐渐逼上来…… 时至这天傍晚唐军将士已大举上山,周军抗拒不过死伤殆尽,王孝杰身边只剩百余名将士,被围困在山崖边。 连番厮杀他已遭十余处创伤,鲜血顺着战袍汩汩而下,身边死士也都杀得血瓢一般。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此刻敌人无须再过来拼杀,一阵箭雨他们就会被射成刺猬! 但他仍伫立崖边,望眼欲穿注视着北方。 大军为何不来?哪怕苏宏晖此刻出现,我死也能含笑九泉啊! 可是峡谷依旧静悄悄的,峭壁突兀草木森然,莫说是人影,连鸟儿都栖于枝头一动不动。金乌西坠一切渐渐变得模模糊糊,终于再也望不见南方的路径,王孝杰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山石上,又闻背后传来嚣张的呼喊声:“周贼余孽听令,放下兵刃立刻投降,饶你们不死!”
王孝杰回头一看,敌人已围拢归来,距离自己这堆残兵只剩四五十步的距离。而他并不畏惧,心中只有说不出的悲凉,面对敌人怒吼道:“我乃天子之将,为国趋驰肝脑涂地,岂能降你等背叛之人?今日之事唯一死耳!来吧!”
不料敌群一阵骚动,手持弓箭的唐军人缓缓闪开一条道路,隐约望见有个身披锦袍、猥琐的人来到山崖,身边还有亲兵高举麾旄。 显然是唐军主帅魏元忠。 他是来劝降的。 说以富贵。 “哈哈哈哈……”王孝杰一阵狂笑。 我效命沙场难道就为一己之富贵? 三晋百姓无辜受戮,三军将士阵亡无数,我为国雪恨而来! 不能破敌已愧对江山父老,岂能叛国投敌? 他本有百步穿杨之技,此刻与魏元忠相见,何不一箭射死这厮? 想至此王孝杰止住笑声,俯下身东摸西摸,好不容易捡到一支带血的箭,摘下铁胎弓一看,弓弦早在搏斗中被扯断。 赶忙从亲兵掌中抢过一张弓,惜乎他左右臂均已受伤,箭未射出鲜血喷涌,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嗖! 随着一声轻响,那支箭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轻轻跌落在黄草间,离敌人还很远。魏元忠已知不善,匆忙退入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