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
仍有人安坐桌前,慢慢饮茶。
“果然没白来呐,这里很是有趣。”
“不过刚出来就回去,实在有点儿不甘心……”
元若义暗暗思忖。
只见他打开了折扇轻摇,掩饰着滴溜乱转的眼珠。
忽然狡黠一笑。
“小伙计,再斟三碗茶!龙叔,虎叔,帮我从行李里找下蜜饯点心和木笛!”
两个黑衣护卫不疑有他,各从背上取下包裹,低头翻找起来。
何天小跑过来,提铜壶斟茶。
这时,元若义抬高右臂,不动声色地抖动衣袖。就见一点白色粉末飞出,恰好落进他对面的两碗茶里。
何天瞧在眼里,神情有些僵硬。
这……是要坑同伴吗?
他可没看见!
何天下意识地别过头,提着铜壶后马上跑远,尽可能离这个古怪公子远一点。
或许,这就是血光之灾。
得躲!
跑进厨房,他放下铜壶。
出于好奇心,何天还是忍耐不住,隔着门缝向外偷瞄。
屋外。
两个黑衣护卫已翻出食盒和一个红木箱,把它们搁在方桌上。
“龙叔,虎叔,你们也坐,喝点热茶、垫垫肚子,咱们再走不迟。”元若义打开食盒,取出一块糯米糕,小口吃了起来。
黑衣护卫互望一眼,各拉来长凳坐下。
接着端起茶碗,送到嘴边倾斜。
对面,元若义停下咀嚼,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的动作。
其中一个护卫似乎察觉他的异常,浓眉一挑,张口就要发问。
元若义赶忙站起,故作镇静。
“我要去个茅厕,马上回来!”
说完,他跑到驿站一角的茅房,背靠木板念叨着‘一二三’。当听到扑通扑通两声低响,才鬼祟地转身,扒着边缘朝方桌瞭望。
两个黑衣护卫,此时都已趴在桌上,茶碗歪倒在一边,茶水到处漫溢。
元若义得意轻笑,理了理衣衫,施施然慢走过去。
厨房里,何天暗暗叫苦。
出了这么大动静,不可能装聋作哑。
他不得不撩起布帘,‘惊慌’地往这边瞧,还抬腿迈过门槛。
驿站外仍有人在。
单冲这点,锦衣公子哥就不能杀人灭口,但若不出去,极可能表明心虚。
刚走出厨房。
何天就看到,走来的元若义冲他摆手。
“不用忙了,他们过上一个时辰就会醒来。这一锭银子赏你,帮我照看一下。等他们醒来,你就转告他们,我要去东海玩耍,回去跟我爷爷说声,不要再派人跟来。”
说完,他低头想了想。
从身上掏出手帕、弹珠等杂物,连同折扇一道,扔进桌上搁放的包袱里,只挑出了三块散碎银子。
“这样一来,你们就不能通过随身物品追踪我啦。”
“哈哈,我真是太聪明了。”
做完这些,元若义冲何天得意一笑,疾掠到驿站外拴马的空地,骑上一匹枣红骏马,朝着北方飞驰而去。
瞧公子哥迅捷的身法,竟比大部分江湖武者快上许多。
而且,出尘脱俗。
他的身影刚刚在山后消失,趴着的两个黑衣护卫突然坐了起来,将何天吓了一跳。
“龙大哥,咱们这样做好吗?回岛该怎么跟家主交差?”
个子稍矮的护卫,眉头紧锁,侧身看向身旁的同伴。
想来,他就是虎叔。
另一个黑衣护卫,自然而然,是元若义口中的龙叔。
“你又不是不知道,少主想做的事情,肯定千方百计做到。我们这样强跟着,总有被他甩掉的时候,不如我们悄悄跟着。”‘龙叔’慢声解释着,顺手扶起了两只茶碗,“对了老二,你赶回去禀告家主,我去跟着他。”
说罢,这个黑衣护卫提气一纵,瞬息在眼前消失。
再出现,已在一丈之外。
只见他连续纵跃,赶到远处的山脚,跨上一匹黑马,扬长而去。
这种超绝的身法速度,似已到了世俗武功的极限,远强过刚走的锦衣公子哥。
并且,给人的感觉。
他还未尽全力。
驿站院外,不曾离开的江湖中人,个个诧异莫名。
之前对锦衣公子独占前座忿然的一拨人,都赶紧缩头闪躲,不敢出声言语。
江湖,最重实力。
这主仆两人展露的轻功,起码到了绝顶高手层次,轻易招惹不得。
留下的黑衣护卫(虎叔),将桌上散乱的包裹等物收拾妥当,右手食中指放于嘴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另一匹黑马,闻声疾奔而来。
虎叔朝发愣的何天笑了笑,指着两个桌上的空茶碗。
“让小兄弟见笑了!少主有些任性,还请为刚才的事保密一二。”
不待回应,他纵身飞掠,轻飘飘地落在赶来的黑马脊背,同样扬长离去。
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何天真大开眼界。
强中自有强中手!
这同行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知在何时,来福蹭到了身旁,拍拍他的肩膀。
“看到了吧?这就是江湖!”
“江湖不仅有仇杀恩怨,还有一些……嘿嘿!另外告诉你一点,你看出来吗?那个公子哥是个女娃儿。”说这句话时,来福的声音放低,眉飞色舞。
何天恍然大悟。
怪不得先前看元若义的面相,总感觉眉毛纤细、眼角含春,有一些鸾凤之相。
这下对上了。
也许是哪家千金易装出游吧。
真够胆儿肥的,也不怕遇上武功更强的歹人,把她抢回去生娃娃。
赵捕头也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妥当,看到何天二人在台下站立,遂大步上前。
他四下张望,像在寻找某人。
“小天,你三叔又回去了?”
“嗯,大人您有事?”何天把毛巾搭在肩上,小心支应道。
赵捕头无奈摇头。
“这个何大富……”
两人关系不错,也就随口一说。
既然甩手掌柜不在,就找个能听话的人交待下去。
赵捕头一指木台。
“这木台暂且放在这里,说不定还有用。茶桌嘛,可以收起一些。”
“这一段时间,我会常来这里转转,这么多武林人士聚集,恐生其它祸端。陈啸南被杀的事情,或多或少我是挨了训斥的,不过我们也不敢去得罪南山寺。”
“日后你多加留意,有什么消息或不对劲,及时告诉我。”
赵捕头见何天点头应允,不再多说,招呼其他的捕快到一旁休息。
刚走出两步,他还是不放心地叮嘱。
“小天,切记!江湖之中,并不总是义薄云天,还有好多鸡鸣狗盗!”
众人都已陆续离去,何天望着一地狼藉,苦笑连连。
虽然今天大开了眼界,可这收拾起来,真要费一番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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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
山洞密室。
何大富躬身禀告过,面有余悸。
“叔祖,群英会果如你所料。以后,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原以为他们早已忘却我们的存在,没想到……”
闭目盘坐的老先生,微微点头,而后如泥塑一般,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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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山。
山脚的一处客栈外。
“哈哈,龙叔,就算你奸诈如鬼,也得喝本小姐,不,本少的洗脚水!”
一名青衣小厮回过头,望着客栈内亮灯的房间,偷偷一笑。
说这话的,正是元若义。
跑出驿站没多远,他(她)就发觉不对劲。
凭借深厚的修为,老头子派给她的两个‘护卫’不可能立马倒下,她一时大意漏过了这个细节,恐怕两人仍在暗中尾随。
于是乎。
在这家客栈,元若义用带出的散碎银子,和一个身高相仿的店小二,做了一笔互惠互利的交易。两人不光互换了衣服,还让对方在客房待到天亮。
而她本尊,则鬼鬼祟祟逃了出来。
“咯咯咯,你们听到的是东海,想必一时半会不会怀疑,我就反其道行之,杀个回马枪,再回那个破驿站。”
“过段时间,那里应该还有热闹瞧。哈哈,我真特么是天才!”
这次,他连马匹都不要了。
徒步走路。
以免被那两个跟屁虫,循着马蹄印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