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刀,祸水针。
这是江湖广为流传的一句俗语。
在南诏国武林中,使用暗器有两大名家。
飞刀,福星照。
绣针,霍水仙。
暗器一般重在出其不意,就如霍水仙的绣花针,走的是诡异路线,无形无声,待到发觉已是中针倒地。
兼之针淬剧毒,中针便再无活路。
福星刀与之相反,走的是堂堂正正的击杀。当面对敌出手,没有迷惑的手段,也不屑用毒,有的只是快准狠。
明明看到他出手,却避无可避。
刀有三柄,针有万根。
明刀难躲,暗针难防。
这一日。
天空的一轮红日,已经快要隐入西山,茶棚里早就清静下来。
除了两个闲聊的江湖客。
何天在一旁笼着手,听着江湖客津津有味地闲侃,找了个空档儿,插嘴问道:“两位大侠,这些江湖俗语不可尽信吧?”
福星刀,祸水针。
这俗语的真假,他深表怀疑,怀疑是某个好事者的杜撰。
要是没有‘福星刀’三字,何天都想溜回厨房,再刻一会儿木雕。
福星刀,就是来福。
在南通驿站,这早不是秘密。
擅长使用飞刀,又跟乌婵娟结怨,名字还偏偏带了一个‘福’字,巧合多的不像话。
可福星刀真名是什么、到底有多厉害、有什么英雄事迹、招惹过多少女人,何天跟元若依并不知晓。
问过几次,可某人绝口不提。
现在,总算有了机会。
听到小伙计一口一个‘大侠’叫着,两个江湖客心情大好。其中一个茶客咽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讲下去。
“是啊,我也怀疑,因为与他们打过照面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即使有幸存的,也一个个装哑巴,不会拿出来宣扬。”
“混江湖的,脸面有时重于生命!只要他俩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呢?”另一个茶客补充道,“而且,传言这两个人是一对恋人,后来携手归隐。”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霍水仙移情别恋,福星照一怒之下杀了霍水仙,然后找穷乡僻壤躲了起来。”
“真的假的……”
正当这时。
厨房里传出了咣当巨响,听起来像是铁锅落地。
何天小跑回厨房,就见来福脸色铁青,两眼闭紧,身子有些颤抖,左手紧握锅铲,手背上的青筋如蚯蚓般蠕动。
炒菜铁锅掉在地上,仍在左右晃动。
裹着素油的花生米散了一地,最远的已跳到墙角碗柜下。
“来福哥,怎么了?”
“没事没事,铁锅太烫了,不小心烧到手了。”
来福举起右手,放在嘴边吹了三五下,然后扔掉锅铲,弯腰蹲在地上,把铁锅拨到一边,慢慢捡着洒落的花生米。
单纯的以手指捏取,捡起一粒,便放在灶台的瓷盘里,根本不在意灼烫。
一粒,又一粒。
动作极慢。
仿佛有些走神。
帮忙添柴的元若依,正坐在灶口前的矮凳上,见何天投过来询问的眼神,立即贼兮兮站起,拉着何天走到一边。
在他耳边,悄悄道出自己的猜测。
“刚才你们在外边聊天的时候,来福的神情就不太自然;最后不知为何,竟然失手将铁锅打翻。你说,他不会真是霍水仙的相好吧?我们去……”
两个江湖客嗓门很大,又没其它动静干扰,在厨房听到对话不算难。
何天闻言摇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往事,我们还是不要管了,等他想说,自然会说出来。”
元若依嘟着嘴,哦了一声。
这个答案,明显不是她想要。
可很快,她眼珠一转,把目标瞄向来福,开始往那边凑。
“伙计,结账!”
屋外,传来了茶客的呼喊。
何天顺势支开元若依,让她去结账打烊,自己则安静坐在来福身边,自怀中掏出来福所赠的子母飞刀和一个粗显鸟雀轮廓的木头,慢悠悠雕刻起来。
来福继续捡花生米。
两人皆闷不做声。
厨房里,出奇的安静。
只余下切削木屑、花生米落盘的轻响,一声又一声,悦耳且静谧。
元若依匆匆收起茶碗和铜钱,也不去洗涮,又快步赶回了厨房。
当她看到两人各干各的,也不在意,兴冲冲凑到来福的身边。
手肘撞撞他,挤眉弄眼地揶揄。
“瞧不出来啊,以往有点什么八卦消息,你俩那耳朵都是支棱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肯定合起伙,有事瞒着我!”
“讲讲嘛!”
“来福哥哥~~~”
元若依的声音,越来越嗲。
不过,瞧她生疏夸张的模样,估计这一招儿很少用。
唔,换成女装的话。
估计还能管用。
何天暗戳戳想着。
这边,来福侧了侧肩膀,让开某伙计的撒娇,抓起灶台上的酒壶,直接用嘴对着壶嘴,狠狠吸上一口酒。
从地上捏起一粒花生米,也不管它脏不脏,一下子扔进嘴里猛嚼。
好像他嚼的不是花生米,而是未曾烹煮过的一块夹生瘦肉。
梗着脖子咽下去,他拉来矮凳。
颓然坐上去。
来福脸上的惆怅和懊悔再不遮掩,长叹一声,将那难以释怀的往事徐徐道来。
“小天哥儿,你俩早看出来了吧?没错,我就是福星照!”
最后三字,低如蚊语。
这个响当当的江湖名号,对他而言,没什么值得骄傲,更像一种难以承受的负担。
一种亏欠!
“没想到,我躲在这荒山野岭,还是躲不过江湖的恩怨是非,自从知道这里要开群英会,我就有这种预感。”
“正如他们所说,我和霍水仙是一对恋人,也是同门师兄妹。”
“我俩的师父‘千手老人’,一生只收了我们两个徒弟,所以关系非常要好,年深日久,自然就生了情愫。”
听到这儿,元若依似有感悟。
她悄悄瞄了一眼何天,见他全神贯注,嘴角不由翘起少许。
接着,回神倾听。
“虽然我看不惯她在暗器淬毒,但是针型暗器威力欠缺,不足以使对手丧失反抗,淬毒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
“我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好到今生今世,都不愿背弃彼此!”
元若依撇撇嘴,眼神里略带鄙夷。
那意思像是说——
现在咋就分开了?
“其实——并不是她有负于我,而是我负了她。她由此骂我、恨我、怨我,甚至杀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来福抓了抓头,一把将束发的布带扯下,眸底的懊悔快要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