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在何天记忆里，昨夜的问天宇就是一身显眼的雪白长衫。
他在树上躲着？
怎么可能！
那惨烈的爆炸，可让自家人粉身碎骨，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难道……
他受了伤！
想到这儿，何天登时意动。
从昨晚爆炸到现在，起码过了大半夜，这么长时间都恢复不过来，其伤势的严重可见一斑，说不定没有还手之力。
报仇！
这个念头，瞬时间蹿上脑海。
而且，难以自抑。
能有就机会手刃仇人，自己凭什么不做。
走！
去看看！
陷阱？
怎么可能，姓问的可是筑基期强者，犯不上用这种方式设饵。
主意既定，何天再不犹豫，大步快走过去，还故意搞出很响的脚步声。
白衫一动不动。
哪怕人已来到深坑前。
何天强忍着没去看深坑，而是仰头望向高高的树杈。
还真是他！
那张贱人嘴脸，就算它化成了灰，自己都不会忘记。
只是……
不像是活人！
且不说干涸的斑斑血渍，也不说破烂的雪白长衫，也不说那两条软绵下垂的手臂，单是血肉外翻、没了眼珠的左眼，就足以说明一切。
更别提，他感受不到呼吸。
死了！
贱人真的死了！
顿时，何天如释重负。
可转眼之间，又有一种不能手刃仇人的遗憾和空虚。
何家寨上下，全部被他害死。
就这么轻易让他死掉，还真便宜了他！
何天爬上树。
站在一段较为粗壮的树杈上，开始细细观察问天宇的尸身。
紧跟着，眉头蹙起。
尸身有明显翻动的痕迹，显然有人搜过身。
还有眼眶的血洞。
此刻站在高处，才发现问天宇的一双眼睛全被戳烂，而不仅仅是左眼。
伤口，何天非常熟悉。
这段时间他经常摆弄飞刀，对飞刀造成的伤口并不陌生，况且有流出的乌黑血迹。
“瘦罗汉干的？”
何天隐隐有了猜测。
他那柄淬毒飞刀，就来自瘦罗汉。
虽说擅使飞刀的人很多，可恰好又淬了剧毒，毒素还非常相似。
哪有那么多巧合。
还有一点。
前两日何家寨被围攻时，何天曾远远瞅见几个和尚夹杂在黑衣人中。
南山寺又跟问家牵扯不清……
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无不表明，问天宇的最终殒命，跟瘦罗汉脱不了干系。
只是——
如果是瘦罗汉，他为何要杀死问天宇？
问天宇的致命伤，就在眼眶。如果是死后被毁掉双目，血液和面庞便不会泛黑。
想了一阵儿。
何天决定不纠结这些。
围攻何家寨的敌人，除了瘦罗汉寥寥几人，应该再没活口。
也就是说，这里暂时安全。
等问家再派人过来，起码也得过上两三日。
有了时间缓冲，他自然想将父兄和三叔安葬，免得他们暴尸荒野。
何天从树杈间跳下，鼓足勇气，再看向深坑内的碎肉断骨，一时悲从中来，大颗泪珠从眼角滚落，难以抑制。
静默站着。
无言良久。
过得半炷香，何天以衣袖擦干泪痕，暂时告别了悲伤。虽然问家暂时不会来人，但时间宝贵，容不得他一直停留。
探手入怀，他刚想掏出储物袋，脸上的神情蓦地一滞。
怎么多了一个！
他记得，明明是两个。
何天连忙把储物袋全掏了出来，放在眼前挨个儿查看。
其中一个，是离火岛的。
第二个，是曾叔祖给的。
这第三个……
瞅着后两个制式一致的储物袋，何天恍然记了起来，在三叔猛推他时，好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进来。
当时，三叔还让他快走。
“哎……”
何天叹息一声，将其中一个储物袋腾空，另两个又揣回怀中。
此刻，他没心思查看。
深坑内，碎肉残肢与泥土混在一起，已没有办法区分。何天索性把深坑表面和周围的一层泥土，都收进腾空的储物袋。
也包括碎肉残骸。
也包括砍柴刀、断弓、粗布碎片等物。
曾叔祖给的储物袋，比离火岛的大上不少，将这些装下绰绰有余。
期间，他还找回了两柄飞刀。
收拾完毕，他抬头看了看。
沉默片刻，何天又跳到树上，把那柄淬毒飞刀插入问天宇的左侧眼眶，还将尸身推进了清空的深坑里。
接着，施展土墙术。
伴随着低沉闷响，一道倾斜的土墙冒出侧壁，再轰然倒塌，草草将尸体掩埋。
做完这些，他低声自语。
“问何两族的仇怨，你只是一个马前卒，何家寨毁在你的手里，我发好心让你入土，坟就别指望了！”
“放心，你不会感觉孤独！因为问家很快就有人来跟你作伴！”
话到最后，可以听出他的恨意。
恨意，遮掩不住。
至于淬毒飞刀……
何天可没兴趣替人背黑锅，就当他物归原主，给问家人留条线索。
检查一遍四周，确定再无遗漏，他转身朝驿站走去。
父兄和三叔合葬的地方，他都想好了，就在驿站后那处山坳。
那里人多些，至少不会孤独。
……
当何天走出很远。
深坑之所在。
半空中，蓦地闪出几道涟漪。
随即，两个蓝袍老者突兀出现。
只见他们悬停在被掩埋深坑的上方，除了银白色须发，面容模糊难辨。
“这样做真的对吗？无辜枉死的，可都是家族血脉啊！”其中一老者声音低沉，听起来心情并不爽。
“哎！这也是无奈之举，家族太大了，若无争斗，终将腐朽！”
另一老者也很无奈。
“呵呵，普天之下，最是无情帝王家！算啦，这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不过，这道不屈战魂还未曾消散……罢了！给他一个选择，说不定日后他们还能相聚！”
先出声的老者轻展右臂，于半空处抓握，一道极度虚幻的魂魄，即刻在地表凝聚而出。
这道魂魄，更像一团红色轻雾。
攸忽之间，便化作一张狰狞愤怒的鬼脸，在作无声嘶吼。
只见老者轻抹食指的戒指，一只碧绿剔透的袖珍葫芦就浮现而出，随着掐诀一指，那团红色轻雾便被吸了进去。
“此间事了！你我也该回去了！”
老者将葫芦收入戒指，拍拍手，向另一老者淡然出声。
“好！六十多年，我也累了！”
另一老者怅然轻叹。
当他挥了挥右边袍袖，两人悬空的身影更加虚幻，最终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丝丝微不可查的空间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