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通驿站。
东山坳。
四座坟茔安静矗立。
站在新坟前,何天久久不语。
坟茔之下,葬着他的父兄和三叔。
坟前并未树立墓碑。
不是不想,而是怕他走后,问家人会来捣毁亲人的安身之所。
就如同何家寨。
何家寨只剩他一根独苗,能来祭奠他们的,也只有他自己。只要他没忘了他们,有没有墓碑又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路,何天已想好。
问天宇的死跟他无关,可谁也说不准,问家人会怎样猜度。
问家尽疯魔。
在何家寨大战时,他隐约听过这句话。
虽然他不能理解,但被称之以‘疯魔’,就知道问家人不咋讲理。
问家势力到底多大?
离火岛那边,究竟能不能庇护他?
这两个问题,在何天的脑中盘桓许久。
现在的他无处可去,做一个毫无根基的散修,恐怕今生都不能报仇。
所以,他只能去赌。
赌离火岛势力不惧问家。
当然,在此之前,何天还需跑一趟南诏都城,找知情人确认一番。
既已决定,那就出发。
何天跪倒在地,朝面前的新坟连磕了九个响头,起身便往北方官道走去。
……
南诏都城,名南炎城。
南诏国主姓炎,南方又归火属,由此定名,取天命所归之义。
南诏地处偏僻,到处是崇山峻岭,大型城池非常稀少。南炎城被群山环绕,加之都城所在,自然比其他州县繁华数倍。
南炎城,距南通驿站足有半月路程,这还得马不停蹄、风雨无阻。
当初筹备群英会,也是考虑都城可能来人,所以留下了充足的赶路时间。
何天打算先跑一趟镇南山,找马三儿借上一匹快马,再启程赶往南炎城。
官道上,几乎没人来往。
现在离农历新年非常近,按照当地习俗,腊月二十以后便算作新年,家家户户都在自家忙碌,很少再外出。
沿着南通官道北行。
越走越宽阔。
马三儿所在的山寨,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建在官道旁边,而是修在一座险峰顶,与官道隔了五里山路。
那座险峰,便是镇南山。
山脚下的镇南客栈,充当着他们的眼线,一旦遇上肥羊,掌客栈柜就会飞鸽传书,通知寨主们前来拦路劫道。
刚开始,被劫的苦主们还会向县衙告状,请求剿灭盗匪。
然而,官匪多沆瀣。
这些年,镇南山早将县衙上下喂饱,要么虚言恫吓,要么通风报信,要么出工不出力,根本不拿告状当一回事。
时间久了,来往行商也摸出了门道。
每次出行都提早备下过路费用,或聘请吃得开的老字号镖局押送,或请差官从中说合,倒也能保一路平安。
话归正题。
一日一夜,何天不曾停歇。
在黎明时分,他终于赶到镇南山山脚下的镇南客栈。
客栈门前。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一个青衣小厮看到何天径直奔向客栈,早早迎了过来,大献殷勤。
何天闻言,神情微怔。
这一幕迎客的场景,与当初他在驿站前迎来送往何其相似。
只不过此时,他成了那来往的过客。
八九个月,恍如隔世。
也许是这一年不到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人或事。
何天暗叹一声,很快从感慨中回过神,朝这青衣小厮拱了拱手。
“住店。烦请小哥儿为我开一间上房,顺便有事要跟掌柜详谈!”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
青衣小厮没有片刻迟疑,殷勤地引着何天,进入了客栈。
镇南客栈,比南通驿站大了数倍。
一层进门处,是空旷的大堂;再往里侧,是数个通铺房间。
二楼则是相对安静的独立客房。
青衣小厮将何天引到大堂,并找了一张方桌就座斟茶。而后,他小跑到柜台边,与一青衫老者低声交谈。
过了片刻。
青衫老者从柜台内走出,直奔何天。
“这位小公子,老朽马文远,不知此番召唤有何吩咐?”
老者拱手行礼。
他的神态自然随和,丝毫不因何天的年轻而有所怠慢。
何天赶忙起身还礼。
并扫视周围,见无人关注,才从怀中取出通行令牌递了过去。
令牌,是他提前取出。
自储物袋存取物品,还是有些招摇。
要是让问家眼线看到,免不了生出祸端,在没有实力前,唯有苟且。
对面,马文远双目一凝。
只见他迅速接过令牌,上下翻看一番,便递还给何天,同时低声答复。
“公子请吩咐!”
“掌柜的,今夜我需要一辆马车,赶往南炎城!可以吗?”
“可以!马车准备妥当后,我差人到客房通知贵客!”
马文远未见迟疑,点头应允。
何天心头一松,连连称谢,之后便跟着那名小厮上楼,去了一间客房休息。
练气二层的修为,比普通武者强得有限,最近几日他一直在赶路或逃命,都不曾好好休息过,身体早就困倦不堪。
进入客房后,他屏退了小厮,盘坐在床榻上运功调息。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六个时辰过去,窗外天色暗了下来。
当何天运功三个周天后,身上的疲倦和伤势,已基本复原。
因为惦记着赶路,他不想在这里久待,便收功从床榻走下来。
客房外灯火晃动,影影绰绰。
何天明白,这是有人在等候自己,连忙拉掉门闩,打开房门。
此时。
马掌柜和马三儿正在门外安静等候,见到何天出现,立即抱了抱拳。
何天微微一愣,转瞬就明白了缘由,定然是掌柜通知了马三儿。
“三爷,有段时间没见,您的功力又精进不少啊!”
故人相见,他的心情莫名好转,笑着向对方打招呼。
精进可不是随口奉承。
此刻马三儿的太阳穴略有收敛,这是外家武功返璞归真的迹象。
一旦练至大成,外家武者就跟内家高手一样,精气神内敛,旁人再难看出深浅。
能有这般精进,多半与那株伥鬼草有关。
对面,马三儿得意大笑。
笑声之中,尽显酣畅。
笑罢,才对何天说起了正事。
“小天兄弟,去南炎城的马车已准备妥当,怕耽误你的大事,我配了两个随行马夫,可以日夜替换。另外,车内备了一些肉干面饼和散碎银两,以供路上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