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壳城计划”顺利实施的第五日,一艘由复兴会掌控的秘密渡轮始从阿及利泰港启航,悄无声息地开往浮生市。
载着最后一批自费伦多撤离的队伍。 除反抗军外,其实还有部分“特殊乘客”——若干被俘的清算者伤员,如今全像牲口般挤挨于闷热潮湿的尾舱内…… 他们已无人权可言了。 即便经受毒虫啃咬、伤口溃烂、呼吸困难等极端痛苦的持续折磨,在多数异生种冤家看来,也毫不值得怜悯。 唯独某位临时“插班”的小姐敢当特例,非但未显冷漠,反愿舍予对待病号的一视同仁,提供照护…… 她总说:“救死扶伤是医者天职。”纵有士兵会迎面朝她大骂“叛徒”或转至背地里造谣污蔑,她亦只管自顾自地践行心中尊奉的道,日夜忙碌于饱尝鄙夷与唾弃的角落。 怀憾现实凉薄。 为她没想到所有努力真就成了笑话——那些有着超强自愈能力的原始种人竟开始逐个咽气,似遭天谴…… 如此情况绝非寻常。 却又难见症结所在。 只是看着死亡蔓延,她感到悲愤。 伴随呻吟声浑浑噩噩常绕耳畔,几天后,尾舱内仅剩唯一一名战俘尚且存活。令人难过的,他甚至还未成年…… “长官,请派些帮手吧!我们得提高工作效率,好争取找到救治的办法。”
“没必要。没意义。”
“难道您忍心让一个孩子等死?”
“他不是孩子。他是清算者。”
“可你认为他真的有得选么?”
“那么被宰割的我们就有得选了?!”
一席话语,直接害她变作大伙儿口中“矫情愚善的女人”。 但她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背离信条。回忆刚正的溟将军也曾说过:“我们要凭什么彻彻底底地赢得胜利?不是坚船利炮,不是铁腕政策,而是人性,是人性里的光!”
她便再无怯弱。
墨庭议政权既爱给少年洗脑,使之渐以喋血为常,强迫他们贯入杀阵……复兴会则不能从恶棍手中解放懵懂的灵魂,使之学习向善,引导他们终获救赎吗? 她曾遇见希望。 若能教更多原始种人反思、悔改,准可好过仇恨与报复百倍。 故她朝穿著的医装郑重发誓:“奉献,博爱,人道主义精神永存。”怎奈善意所致拒不领情,还每每暴躁高喊:“杀了你!拧断你脖子!”
凝望其双眼,又全无野蛮。 实余一丝恐惧、一丝哀求。 恐惧何物?哀求何物? 幸亏她很快读懂,继而调查,证实…… 恐惧,由是复兴会的科学家在他们所有战俘身上都进行了活体实验——注射一种不会立即摧毁管道中枢,但能慢性侵蚀,实现“凌迟处死”的新型毒剂。 哀求,全怪年轻生命顽强硬撑徒增苦难——他渴望在被押往另一座实验室前像同伴们那样得到解脱,于是计划激怒她,巧借“防身武器”给自己来个痛快。 说到底,他们打一开始就只是“货物”,只是没人在意“运损问题”的“货物”——送达后,无则作罢,有则续用…… 得知真相令她潸然落泪。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挽救不了他,因为他注定将死;她亦改变不了什么,因为组织高高在上。 沉重的无力感、巨大的挫败感纷至沓来,逼得她几欲颤抖着说出:“抱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但犹豫间,她又忽尔顾念起枭。 他们恰给对方都留下了一点知会。 兴许,现在正值她需要领悟的时候。 “是啊……这是结末的,我可以为你做的事了,孩子,任谁都不该把艰楚横施于你,无论墨庭议,抑或复兴会……” 宁负罪业。却关乎医者仁心。 “谢谢你,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