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林尹瀚走远了,余巧月才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因为奉皇帝的命令查办此事,所以他顺利的拿到了一个宫里通行的腰牌。当然,即使有了令牌,余巧月也一直小心翼翼,他来朝不久,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有多少明争暗斗,她心里也大致有数。作为一个外臣,最好还是不要和宫里的这位娘娘有什么牵扯,不然最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所以她选择的这条路是最为偏僻,但又最为保险的。一路上没什么人,她还自在一些。只是没想到最后到敌国质子住的地方的时候,余巧月都惊了。在她的印象之中,皇宫都是富丽堂皇的,每个地方都装饰得雍容华贵,甚至包含了很多小心思,几乎步步是景。所以她没有想到在皇宫之中还有如此荒凉的地方。如果不是她今日亲自过来的话,想必哪一天要是不小心迷路了,可能会怀疑自己已经出了宫墙。眼前的院子看起来又破又荒凉,她一直进了里面,都没有感觉到有人住的样子。只是当她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木枝的时候,才惊动了里面的宫人。“什么人!”
只见一个穿着宫人衣服的人立刻跑了出来,眉眼之间全都是抗拒和防备。余巧月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人手上就已经顺手拿了一把扫帚,一副要跟她打架的模样。原本心中皆是叹惋,这下子,余巧月差一点笑了出来。她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一个坏人吗?不过在看到这个宫人极度消瘦的面庞,苍白得不像活人的皮肤,还有高高凸起的颧骨,几乎已经瘦成了皮包骨的手指的时候,她是怎么都笑不出来的。余巧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恶意,“请问这里是朔月国质子住的地方吗?在下余子建,有一些事情想要请问殿下。”
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刺激到了对方,余巧月分明看到对方拿着那个扫帚的手在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神中又带了两份激动。她一时之间使用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只是看在眼里,觉得很难过罢了。“你……你怎么了?”
那人一时间没有回答,余巧月又盯着他看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上次见到质子的时候,她还没说两句话,一个宫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就将他带走了,并且当时嘴里喊的还是“小主子”。眼前的不就是上次那个人吗?余巧月试探道:“我们,上次好像见过。当时远远的,我看到一个小孩子好像被人欺负了,等走过去的时候,你就冲出来带走了他。”
“啪”,手上的扫帚掉在了地上,宫人刚才紧绷的身体此时稍微松懈了一些。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仍然带了些许的防备,“你来找小主子干什么?”
看他的架势,余巧月知道如果自己不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话,这个人想必就会一直将她拦在这里。罢了,她也不想仗势欺人。“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但是此次过来,我并没有恶意。听说你们殿下和当今的二皇子起了一些争执,随后双方动了手。这次我是专门来看看的,当然,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话音刚落,对方就激动起来。“小主子没有动手!是那个人一直在打他!”
这句话说的比刚才更激动了,好像这样就能够证明所说的言语的真实性。余巧月忽然有些难过,为这个中心护主的奴才,也为了这个被命运安排着往前推的质子,他现在完全是一个被放弃的人。想必在这个深宫里,也只有等死的份儿。“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相信你所说的是真的,但是出于公平公正的角度,你总得让我进去看一眼你们殿下。”
对方态度仍然抗拒,但是在余巧月十分恳切的眼神之下,他还是慢慢做出的让步。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你随我来吧。”
虽然同意了,但是他仍然防备地朝他的背后看了几眼,似乎是害怕他还带了别的人过来。他这样,余巧月有些无奈,“我今天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自始至终,我都抱着跟你商量的语气。若是我真的想做什么的话,凭你一个人根本拦不住我。”
他的心思被戳穿,当时就萎靡了。余巧月也无意跟她继续争辩,也没再说话了。她进屋的时候也打量了一下里面的情况。里面装饰很简单,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空荡荡,甚至墙角的地方还有很多杂草。而且再往里走,余巧月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味道实在是有些熏人,她情不自禁掩住了自己的口鼻。眼前的宫人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了。待两人走到最里面一间屋子,他慢慢推开了门,余巧月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瘦小的身影。即使是大白天,屋子里面很暗,窗户紧闭着,屋里浓重的药味让余巧月皱了皱眉。“你家小主子原本就病了,为何不开窗,这么重的味道,熏得人不难受?”
宫人肩膀瑟缩了一下,随后打开了最小,最靠里边的一扇窗,这才有一点光亮透进来。在余巧月准备回头去看床上的人的时候,宫人说话了,“小主子一直在发热,外面风吹进来,会加重。”
余巧月心里一咯噔。这才看到躺在床上的小孩子的面容。确实和他那次见到的落魄小孩是同一个人,只是没想到拥有这么一双漂亮眼睛的小孩子,竟然是一个痴傻之人。借着微弱的光线,余巧月看到他的脸色发红,而且呼吸声有些重,那张脸上都有很多伤痕,有的是红印子,有的想必当时划破了,现在已经结了痂。身上盖的被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十分破旧,而且黑黑的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他虽然呼吸声很重,但却不是沉重有力的,大概是因为发热呼吸道堵了的原因。余巧月刚伸手想探一下他的额头,一旁的宫人立刻冲了过来,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看一下他是不是在发热。”
果然,在手触碰到他额头的时候,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对方额头上的温度。很热,很热。余巧月上一辈子身边也有经常生病的朋友,但是从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小孩一样。她几乎就要觉得,这个人下一秒就要烧起来。可是他却被裹得很严实。余巧月立刻掀开了他的被子,至少不让他裹得太紧。宫人不知道他的用意,十分抵抗地过来扯被子。她直接怒了,“你不知道你家小主子正在发烧,你还给他裹得这么严实,是巴不得他死吗?还在这愣着干什么,去叫太医啊!”
被这样一吼,他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肩膀又瞬间耷拉了下去,整个人呈现一种十分颓废的状态。“太医?”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余巧月这才再次意识到这两个人现如今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情境。是啊,他原本就是被所有人放弃的棋子。现在,他就算是一个人死在了这个残破的宫墙里,想必都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吧。此刻,余巧月心里产生了无边的心疼感,心疼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的遭遇。甚至打心里开始感谢那位黄大人,这次如果不是他给皇帝写了折子,想必这个孩子仍然无人问津,过不了两天,就会死在这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你等着,我去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