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冷漠,余巧月今日也算是领教了。她去了太医院,最开始那些太医看着他的时候还算和善,还有两个人十分奉承。说什么“余大人亲自来太医院,可是有什么要事?”
“莫非是余大人有哪里不适?不然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
诸如此类的话,说得那叫一个顺嘴。可当余巧月说明来意之后,那些人立刻变脸。“余大人,实不相瞒,我待会儿要去给皇后娘娘诊脉,实在是走不开啊。”
“微臣还要出宫去处理一些私事,无暇脱身。”
“沉月殿位置偏僻,等我过去看病,就来不及给霜花宫的娘娘送药了。”
余巧月当时只想冷笑一声,可惜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脸,她就算是笑了,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的羞愧之感。看着偌大的太医院,里里外外都是在忙乱的太医和属下,表面上看着每个人都在忙活,可那些人是不是看着她的眼神怎么都逃不过余巧月的眼睛。“哼,各位大人果然是兢兢业业,今日余某也算是见识了,佩服!”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但是她不知道,能够说进多少人的心里。可是心里还是不舒服。“余某只希望各位大人身边的亲近之人他日没有需要求到别人的时候,不然一定能够体会余某今日之感。”
说完这些,她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余大人留步。”
余巧月回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慢慢走了出来,步子有些慢,不过还算稳健。“您是?”
余巧月不认识此人,但是在心里就觉得此人不一般,相应的地位肯定不低。只不过堂堂医院,没想到还有这么年迈的太医。老人走到她面前,冲他作揖,“微臣范徵,是太医院的院使,刚才听闻余大人是来找人去医治朔月国质子的,若是大人不嫌弃的话,微臣跟你走一趟如何?”
原本以为没戏了,没想到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人物,而且他年纪这么大了,还在太医院担任院使一职,想必肯定是个人物。他态度都这么好了,余巧月当然不会拒绝。“既是如此,那就烦请范大人跟我走一趟了。”
一路上,余巧月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旁边这位太医院的院使。作为太医院职位最高的官员,院使一般是不用亲自去看诊的,当然除了一些特殊情况。而眼前这位范大人,年纪这般大了,看诊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这次他怎么会亲自走一趟呢?范徵忽然开口,“余大人现在心里肯定在想为什么我会愿意跟你走一趟,对吧?”
余巧月微微惊讶了一下,不过随后也淡然了,看他这般年纪,肯定在宫里呆了不少年了,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想必都一清二楚,能够看穿她的心思也不足为奇。“大人,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其他所有人都不愿意来,而范大人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呢?”
一想到刚才其他人有些丑恶的市侩嘴脸,余巧月心里就有些许的鄙夷。他们作为太医,救死扶伤原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虽然他们是为皇宫里的众位主子服务的,接近权力的中心,有趋炎附势的现象也很正常,但是像今天这样,就未免太过分了。范徵微微感慨道:“余大人来京城的时间尚短,对于这里的认识也不多。但是皇宫里,是个人吃人的地方,在这里权势和地位就是衡量每一个东西最基本的标准。在大人过来之前,太医院的所有人就已经得到了风声,不允许为敌国质子医治。所以当你提起的时候,大家瞬间都变了脸色,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去,更多的却是不敢。”
听他这样说,余巧月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事。当然了,至于背后做这件事情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只是这样未免太过分了。“范大人,即使如此,那您为什么要淌这趟浑水?”
二皇子的性子想必宫里人都很清楚,这里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范徵脚步稍微停了一下,偏过头看着他,“余大人,范某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在乎的东西没有那么多。更何况在皇宫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使是在皇上面前,也有两份薄面。更何况医者仁心,孰可为,孰不可为,老朽心里很清楚。”
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范徵在说话的时候声音带着些苍老感,大概是年轻的时候经历的太多,所以将这些情绪或者是经历都融入了骨子里,使这个老人看起来睿智无比。这是时光赋予他的魅力,也是一种惩罚。余巧月冲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君子礼,“范大人,刚才是余某太过狭隘了,还请大人不要介意。”
“哈哈哈,不会不会。”
一切都说开了,后面的半段路显然两个人心情好了不少。即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只是在范徵诊治完之后,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余巧月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范徵诊断完之后,提笔写下了一张方子,递给了旁边的宫人,吩咐道:“你照着这个方子去太医院抓五副药,然后煎给殿下喝,每日早晚各一次,等这五副药喝完了,我再派人给你送新的过来。”
宫人拿着药方在余巧月和范徵两个人之间打量了一番,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去抓药了。余巧月看着床上仍然昏迷不醒,脸色也十分难看的孩子,心里仍然悬得厉害。“范大人,殿下不仅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一直在发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希望大人能够一一告知。”
范徵摸着自己的胡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身体太过虚弱了,又经常受伤,根本就没有好好调养,一直在身体里堆积。加上这次受伤又没有好好处理,所以只能够先给他开几副药吊着。至于外伤,到时候我托人送来一些药膏,每天外敷,一个月应该能够痊愈。”
听他说完这一席话,余巧月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在下一刻,范徵掀开他背上的衣服,她径直抽了一口气。这个孩子身上十分干瘦,几乎没有多余的肉,背上除了最近新受的伤,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和结了痂的伤口纵横交错在一起?余巧月单单只是看着,就觉得心疼不已。他平时肯定没少遭人毒打,只是他一个痴傻的孩子,几乎不能反抗。身边也只有一个宫人,根本就不可能护得住他。这么小的孩子,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关键是她看到的这些,就已经让人心惊了。那背后那些暗地里的东西,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就连见惯了世面的范徵都忍不住叹息,“这孩子确实可怜。”
送走了范徵,余巧月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孩子的名字,但是已经在心里心疼了很多遍。听到动静,她回头看到了那个宫人,他神色之间怯怯的,好像要说什么,但又有些害怕。“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余巧月现在也没有心思跟他解释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防备她。那人在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有稍许的躲闪,随后直直的跪在了地上,郑重的磕了三个头,“谢谢大人。”
他的声音此刻有些粗粝,还带着几分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别的原因,但是听在耳朵里,满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