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帝王!拿出点气势来,不然所有人都会看扁你,你是母妃最后的希望!”
醒来之前刘无疾恍恍惚惚听见了母妃的话,那时候的母妃似乎是疯了,抓着她的肩膀,死死的,疼得她直掉眼泪,但是母妃并没有松手。她的喉道以及肠胃灼烧一般的疼,和梦境中的痛一结合,就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硬生生疼醒了。她瞧见了一旁放着的苦参汤,还冒着热气,说明刚拿来不久,喝进去那股辛辣苦涩的味道似乎让胃整个翻了个个,一股酸意猛地返了上来,“呕——”她吐在了榻旁,待等她将气息缓了过来便瞧见了小五带着人跑了回来。毕竟是皇后,总是要避嫌的,故而大夫也只是隔着床幔把脉。中毒一事让整个临阳王府都感受到了不对劲,临阳王暗自骂了一句倒霉,又凑了上去嘘寒问暖,像极了忠臣的模样。让一旁的小五看得有些反胃。临阳王并没有进屋,只是在屋外候着,小五当然不会给他机会去接触陛下。待等医师出门,小五便借口皇后需要休息,将外头那群人给打发走了。也幸得小五是陛下的贴身内侍,此次跟随“皇后”出来,表示了“皇帝”对“皇后”的重视,他人不敢不敬,王府的人只得退下。“皇后娘娘——老臣有罪,望殿下保重凤体——”小五瞧着大腹便便的临阳王跪着行了礼,约莫是真的怕皇后娘娘出事儿罢,礼做得真的足,拜了一拜方起身离开。到底还是个孩子,似乎骂人家一通自己就能消消气似的,瞧着外头的人走了个干净,方才对着空地啐了一口:“呸,装模作样!”
刘无疾撩开了床幔,只觉得虚脱无力,靠在方枕上瞧着门口的小五挤眉弄眼,轻轻扯了扯嘴角:“莫要骂了,小心被人瞧见。”
小五这才收回了模样,乖顺地进屋,瞧见陛下这番模样,顿时眼圈又红了,无疾瞧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又要哭了,头隐隐又要开始疼了,她挥了挥手:“之后几日,你便让医师进来,其他人莫要让他们进了,告诉他们,寡人一直在昏睡,没有清醒的时候,一切等皇后来洛阳后再说。”
“皇帝”接到“皇后”中毒消息是在半个月之后。据宫内的内侍说,皇帝听见皇后中毒后,竟然病中惊坐起,因为病弱怕见风,带了个幂篱,遮住了脸,便直接联合宫中一众亲卫从御林军中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直沿着汉宫大街直冲出城外,郎中令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上,便瞧见皇帝直直冲了出去,一骑绝尘。许多宫内的宫女瞧见陛下英姿飒爽的模样,都开始怀春了,冲发一怒为红颜,真真是令人羡慕。也有些宫女呆得时间比较长,知道一些内情,陛下从未去过皇后或是其他夫人的寝殿,故而也有陛下不举的言论私下流传着,现在总不能告诉这些新入宫的小女娃说这些,只得心里哀叹了。在皇帝冲出长安不久后,宣阳坊府邸的傅府也受到了消息。傅文博乃是当朝丞相司直,不过因做过功曹参军,也有人直接称为傅功曹,傅平君正是他的孩子。知道皇后中毒,皇帝冲破封锁冲出长安后,傅府的掌权人跌了下去,半白的头髻随着他的跌坐,整个颤了颤,这位半百的臣子为这个朝廷整整驱驰了半生。抬头,他便瞧见了自己的妻子,站在了屋外头的雪里,似乎也听见了这个消息。长安在陛下离开的那刻下起了雪,现在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门外的夫人推门而入,瞬间寒气便扑了进来,一抹素白人影随着寒气进入了房间,拉上了房门。“夫主,我担心……”“无妨,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的,莫怕。”
傅平君出了长安后,才真正放下心来,知道现在时间不可拖,长安至洛阳,若是不眠不休,两三日足够,但是前提便是马和人都不休息。但是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先到达陕州,再到达洛阳,方是最佳路径,而陕州至洛阳驿站不少,也说明耳目众多,只得尽快通过。为了不引起民众们的注意,大多侍卫也都轻装便行,走的几乎都是小道。大多时候,都是露天休息,最多便是找个树荫的地方,坐着吃会东西,就要继续出发。如今天冷还下着雪,路上的行人更少了,他们也只能找了个地方避避雪,城外的破庙成了最好的容身所。一旁的侍卫将找来的柴火点燃了,在火暗下去的时候挑了挑压在上头的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些。而其他几个侍卫则是装扮成老百姓去打听关于洛阳发生的事情了。火苗起来后,一股暖意自火处四散开,傅平君伸出了手,在火上烤了烤,她如今的样子似乎有些滑稽,带着幂篱还烤火,根本不怕自己被烧,但是这是娘娘,侍卫们也不能去管她。平君叹了口气,就这么对着火焰,呆呆搓了搓手,才感觉活了过来。侍卫们是陛下自小挑选的死侍,也都知道眼前这个戴着幂篱的是皇后娘娘,故而一路上对她十分照顾,还以为皇后娘娘病弱且是女子,会拖后腿,但是不曾想皇后娘娘竟然坚持到现在。瞧见皇后娘娘坐在那儿不说话,都想着这是皇后娘娘想陛下了,故而也都坐得远了些,生怕瞧见娘娘哭,或是说些什么。她确实是在想着陛下,陛下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贴身的只带了一个小五,侍卫们都被陛下留在宫里保护她了。此次陛下中毒,她知道这是陛下自己做的。自十一岁时入宫,到如今的二十岁,陛下被下过许多次毒,若不是每次都有试毒的侍从在,陛下早便走了。陛下如此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被人下毒,除非这是陛下自己下的,目的便是让自己来洛阳,逃离长安。平君闭上了眼睛。她虽然不如陛下聪明,但是这么多年也被练出了好脑子,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寻常。自己冲出长安的时候,便瞧见了长安各处城楼设立鸣角,也亏得自己跑得快,鸣角吹响之时自己已经靠近长安门,否则自己怕是……傅平君的手很好看,修长且白,骨节分明,十分漂亮,不过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双手似乎有些大了,手被火光映照着,细微的绒毛在火光下发着光。破败的庙门突然便开了,外头的风冷得很,好不容易暖了的手又开始有了冷意,这是打听消息的侍卫们回来了。“皇后娘娘,打听到了,陛下如今昏迷着,说是不曾清醒过。”
陛下啊……傅平君转过了头,走至庙门前望向了洛阳的方向,她心底有不安略过,手脚的血液全部冲到了心脏处,刚刚暖的手脚冷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寒气混着后头的烟火气,一股脑冲进了鼻腔,她没忍住咳嗽起来。她摆手阻止了身旁的搀扶,将心底的不安强行压了下去:“你们休息够了么?若是够了便走罢,陛下等不了。”
/刘无疾睁开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的后果便是胸口灼烧一般的疼,闷哼了一声,却没有忍住翻涌出来的吐意,甜腥的味道直直从食道窜出,混着肺部的痒意。她咳了一声,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小五被咳嗽声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如今的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扑过来的时候还是好看的,只是无疾觉得,他哭起来就丑了,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兔子。小五瞧见陛下脸上的血迹后,还准备出门喊人,但是却被抓住了衣袖,陛下的手太瘦了,但是力气却极大,他被扯住衣袖的时候差些摔了个踉跄,立马稳住身子后,跪在了床榻前,那张小脸又开始皱了起来,大约是要哭了,鼻子都红了,只委委屈屈哼了声“陛下?”
无疾瞧见他哭真的是束手无策,自小她便坐上了这个位子,自己哭马上便会被母妃喝住,自己都不曾哭,怎么知晓其他人哭的时候在想些什么,自己看书谋略勉强算通,哄人实在不是她的强项。所以现在总觉得自己带错了人出来,若是换个不这么会哭的怕是没有这么多麻烦了。但是她也知道,小五这是太紧张了,自从出了长安,他便一直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还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一日日惶恐不安,只能靠哭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她有些疲累地收回了手,闭起眼睛躺了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她有了些精神,轻轻道:“没事,你扶寡人起来。”
在搀扶下,她终于坐了起来,脚掌踏上了有些凉意的地板,接触到的一瞬间,她脚趾扣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嘶——外头下雪了?”
身边的小黄门似乎是缓了过来,但是眼睛还是红红的,望向无疾的时候能够轻易就能猜透他的想法,他如今的模样明明就是好奇陛下在床上那么久,怎么知道外头下雪了。无疾翻了个白眼,果然她是带错了人……这孩子没有烧炭,这个屋子也没有地龙,屋子那么冷他愣是一点也感受不到。她叹了口气,用手揪了揪小五的耳朵,没好气道:“你不穿鞋子赤脚走走?”
小五这才想到在汉宫里有地龙,也有专门的侍者在负责这些,故而屋内地板是能发热的,但是这里的条件并不如汉宫,他穿着鞋子感受不到,但是陛下没穿。他开窍后就出门筹炭了,动作快得很,生怕陛下冻到。这几日无疾第一次下了地,躺了半个月,睡得身子都要散架了,脚踏实地的时候,才让她没有那么慌来。“呼——也不知道梓童他们到哪儿了,长安到洛阳不算很近呐,还得再装些日子。”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铜盆里头的水,沾了一些,将脸上的血迹擦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