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茶馆的齐先生自上回那场后院混淆子嗣的故事被围堵,接下来消失了几天,没想到又回来了。这次的故事更加精彩,却是骇人听闻。齐先生前一晚听了霍护院的转述,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只是这事惊心动魄,却激起了他一身热血,洋洋洒洒写下了十几页,连夜准备好第二天在茶馆开讲。他走至高台,折扇握在手里,笑吟吟地道:“今儿老夫说的,却是道听途说的前朝故事。真真假假,博君一笑罢了,客官不必往心里去。”
底下有熟客笑道:“老齐又卖关子了,还不快快道来?”
齐先生摸着胡子,折扇一展,徐徐道来:“这或许是百年前,又或是两百年前的坊间传言。山坳的另一边有一个小国,君主正值壮年,英明神武,睿智仁慈,于是国泰民安,小国渐渐壮大。”
“只是这时候,君王突然暴毙,膝下只有一个不足十岁的幼子。新帝年幼,也是君王血脉,理所当然成为国主。先帝有一丞相,学富五车,博学多才,很得皇上看重,也是新帝的启蒙先生,继续被委任为丞相。”
“新帝信任丞相,国事都由他处理。国家有条不紊,新帝深感欣慰,可是忽然一天却有人来告密,说丞相要造反,新帝自然是不信的。”
他收起折扇,看见台下的人紧张地盯着自己,话锋一转:“在座的客官以为,这丞相是冤枉的,还是真有其事?”
有人叹道:“这么大的香饽饽摆在跟前,刚开始可能没心思,时日久了,难免就有别的想法了。”
齐先生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丞相当然是不承认的,新帝苦于无凭无据,也不想冤枉了恩师。这时候却又有人来告密,说是丞相府中的暗室里藏着一箱的皇袍。藏着这么多的皇袍,野心昭然若揭。”
“新帝勃然大怒,派遣心腹连夜闯入丞相府去寻找暗室,却是一无所获。甚至所有人根本找不到暗室,丞相也矢口否认府里有暗室。”
众人嚷嚷道:“那怎么办,让丞相逍遥法外吗?”
也有人好奇:“齐先生别卖关子了,暗室的大门在哪里?”
齐先生摸着胡子笑道:“若要知道后事如何,还请客官听下回分晓。暗室的大门在哪里,老夫给客官一个提示,那就是大户人家处处可见的。虚虚实实,端得是客官怎么看了。”
说罢,他飘然而去,远远还能听见茶馆里的议论声。熬了一夜,齐先生也累得很,回去后直接歪在软榻上。等睡醒的时候,房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大约不足十岁的男童,面容平凡。大的一身夜行衣,满身肃杀之气,只怕是手上沾过血的。他大吃一惊,又不慌不忙地坐起身,对着两人规矩地作揖道:“不知道两位客官有何事,老夫年纪大了,睡得沉,倒是怠慢了客人。”
“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齐先生。”
稚嫩的声音响起,男童看向他,好奇地道:“实在是齐先生说书精彩,我听得入神,谁知道没了下文。家中规矩甚严,不能时时出来,不得已只好来打扰齐先生,求问余下的答案了。”
男童说得直白,齐先生摸着胡子谦虚道:“能得小公子欢喜,是老夫的荣幸。只是老夫有言在先,就这样贸然告诉小公子,不就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闻言,男童挑了挑眉,身边的黑衣大汉立刻扔出一个钱袋。齐先生打开一看,居然是一袋的金子,顿时愣了。他隐约猜出来人是谁,迟疑了片刻才道:“小公子既然如此喜欢,老夫也不会藏着掖着,只盼着小公子听过就算了,别到处传就是了。”
男童得到了答案,满意地点头,齐先生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黑衣侍卫冷声问道:“主子,可要解决掉此人?”
“不必,朕戴着人皮面具,一个落魄的说书先生还不至于能认出来。”
幼帝见齐先生犹豫,又收下了钱袋,心下没有多想,更不会料到齐先生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要能收下银钱,就证明此人贪财。父皇曾说过,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比如十五皇叔,比如摄政王。幼帝眼神一沉,冷声吩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人去搜这个地方,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任何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意放过。十五王爷谨慎,似乎对女色十分执着。但是幼帝曾让人查看过一番,跟在这位皇叔身边的女子总是不停替换,谁也没能留住他的心。唯独让皇叔一直感兴趣的,只有谢家的那位三姑娘了。幼帝送摄政王出城的时候,分明看见十五王爷几次想要跟谢燕娘攀谈,只是被她冷声拒绝了。他摸了摸下巴,若是把谢燕娘偷出来送到十五王爷的床榻上,叫摄政王和这位皇叔斗个你死我活,最后得渔翁之利的必然是自己。只是摄政王刚刚出征,此事需要徐徐而之,不然惹怒了摄政王,谁来抵挡来势汹汹的戎族人?幼帝不过是听说了这位齐先生的说书,居然能闹到满城风雨,尤其让十五王爷名誉扫地,便起了几分好奇心。他偷偷出宫跑到包厢里听了一会,没想到听到这么个惊讶的事。假山里藏着东西,不管真假,幼帝都要派人去探寻一番。摄政王一直征战在外,王府没住几天,原原本本还是先帝赐下的样子。至于十五王爷的府邸,费了些功夫,倒没想到居然送来惊喜。“假山下真有暗室?”
幼帝皱眉,尤其暗卫却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暗室的门,他更是坐不住了。打不开的暗室,隐匿在假山之下,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偏偏他还不能打草惊蛇,让人把那些锁头都砸了,好进去看看暗室里到底藏着什么!幼帝越是琢磨,越是挠心挠肺地好奇。暗卫却提议道:“主子,不若属下在假山附近留下痕迹,王爷发现后必然着急,指不定会转移暗室里面的东西。”
“不错,正是如此。你让人盯着王府,看看朕的这个皇叔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在暗室里面!”
幼帝恶狠狠地说着,只觉得底下的皇椅没想象那么安稳。“对了,人牙子没几个月就要到王府一趟。让人挑几个不显眼的丫头进去,回头也能替朕传几句。”
他是做了两手的准备,即便十五王爷没转移那些东西,到底会跟枕边人透露一二。既然这位皇叔喜新厌旧得厉害,那就多放几个丫头,总有能近他身的。幼帝琢磨了许久,直到子夜已经困得不行。到底是不足十岁的孩童,揉着眼再也撑不住,躺在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谁知天色才擦亮,门外就听见总管来禀:“皇上,城门失火!”
幼帝惊得一头汗,莫不是戎族人绕道而行,趁着摄政王离开的时候攻打京中?等他出去细细一听,才知道最近几天风干物燥,城门一大早候着的小贩一个个担着不少货,一不留神点着了,烧掉了好几个人的东西。老远送来的货物还没卖出去就给烧了,他们一时火起,便互相殴打起来,城门一片混乱,侍卫一边要劝架,一边又得注意百姓有没被连累,实在是焦头烂额。“饭桶,真是一群饭桶,小事而已,怎么闹到朕的跟前来了?”
幼帝没睡够,满心的烦躁,直接一个白瓷杯就扔到了总管的额头上,顿时头破血流。总管不敢吭声,恭谨地跪趴在地上,求饶道:“皇上息怒,小人这就去打发掉进宫传话的人。”
“城门失守可不是少事,都让侍卫盯紧了,别让有心人潜了进来。”
幼帝始终不放心,让暗卫走了一趟回来。听说当时城门混乱,小贩打成一团,还有被连累遭殃的,也气不过,卷起袖子,拳头就跟着过去了,乱得一塌糊涂。百姓惊慌失措地到处奔跑,侍卫怎么也拦不住,好些直接就进城了。幼帝听得满心不悦,摔了两个杯子,气得小脸涨红:“果真是一群饭桶,办事不利!”
他急忙让御林军出发去城门平息此事,一面知会府衙加紧巡逻,免得发生事端。一通忙乱后,幼帝的脸色更是惨白。总管回来后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太医院的人请来,又是一通手忙脚乱。龙志宇听说幼帝怒极攻心,不由好笑。不过几岁的黄毛小子,还想着坐稳皇椅,那位置是容易坐的吗?更别提是没几两肉的小身板,每天鸡叫的时候醒来,子夜过后才能歇着。一般人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年纪小的幼帝?十五王爷琢磨着,或许不需要自己出手,幼帝都能累死在皇椅上,叫同为皇族的他占了便宜。听说有人擅闯暗室的踪迹,他也没往心里去。毕竟那个地方,任何人误闯,都是有去无回,绝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谢燕娘早上醒来,听说了城门大乱,双筷一顿,吩咐雪菱道:“让霍护院小心留意着石大那边,别让人趁乱给他们添麻烦。”
石大到底只完成了一半的武器,余下的一般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来打造。既要迅速,又得严守秘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只怕是一场灾难。尤其是幼帝和十五王爷,怕是以谋反为由对摄政王不利。雪菱应下,很快便知会了霍护院。霍护院也清楚,这批武器对战局极为重要。摄政王能不能赢,少不得这些出色的刀剑,思前想后,终究是咬咬牙派出了几个高手过去守着,免得出任何岔子。至于王妃这里,有他在,一般人还擅闯不了。谁知道,霍护院还是轻敌了。夜里交班,正是护卫最薄弱的时候,墙外突然被抛下几颗拳头大的东西,很快冒出白烟。他立刻捂住口鼻,迅速逼退,可惜脑袋已经昏昏沉沉的了。不是吸进去了白烟,而是这些白烟诡秘,似乎皮肤一沾上,就像喝了十斤烈酒一样醉醺醺的。霍护院急忙往里避退,隐约能看见墙头有几人翻了过来,手握刀剑,身材魁梧。他双眼一眯,暗道大事不好,召集余下还能行动的侍卫连忙避退到谢燕娘的院子前面。雪菱听见响声探头一看,立刻面无血色地跑回去:“王妃,外头有不速之客,霍护院看着要挡不住了。”
谢燕娘一惊,没想到来人如此凶恶,连霍护院都要抵挡不住:“快,躲进暗道去。”
她知道那些人必定是冲着自己来的,霍护院还能挡住一阵,自己更不能拖后腿了。只是等谢燕娘按照阮景昕最后吩咐的手法打开暗道的石门,门外一阵闷哼,一个丫鬟跌了进来,浑身软绵绵的,爬着进来,满眼泪水,哀求地看向几人。雪菱惊呼道:“这是院外洒扫的哑妹,似乎受了伤?”
雪雁有些不忍,扭头道:“王妃,要不要把哑妹也一起带走?不然留下来,她就要没命了。而且她不会说话,又不识字,就算出去了也不能将暗道的秘密说出来。”
谢燕娘皱眉看向哑妹,这丫鬟出现得实在太巧了,她心里有些迟疑。只是雪雁说得对,一个哑巴,又不认字,就算想揭秘,手舞足蹈能说清楚吗?“蒙上她的眼睛,一起带走。”
谢燕娘还是留了点心眼,让雪菱把哑妹的双眼用布条蒙住,雪雁这才扶着她,四人一道进了暗道。门外的霍护院听见里面的声响,知道王妃已经躲进了暗道,暗自松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吞下里头的黑色药丸。这已经是第三颗了,原本百试百灵的解毒药丸居然对这些白烟无效,霍护院心里着急。若果他还在巅峰状态,赶走这些宵小不是多难的事。如今自己连一半的实力都达不到,只能勉强把人挡在外头。偏偏这些人就跟猫捉老鼠一样,没立刻要了他们的性命,反而像玩耍似的,时不时避开众人的要害留下几道伤痕又退开。一来一往,不知道费了多少时辰。霍护院心里渐渐有些惊疑不定,这些人莫非只是拖延时间,目标依旧是王妃吗?他心道不好,手上的动作更加凌厉,高喊道:“兄弟们,给我拼了!”
留下的侍卫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霍护院在掩护下立即朝着暗道的出口飞奔而去。霍护院心急如焚,希望他还赶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