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路兮琳只觉得脑袋一阵胀痛。那是睡觉不足的迹象。和上次流产住院的时候一样,为免与安宁起冲突,当然在其他人看来或许是怕自己刺激到安宁,所以路兮琳没再去医院,即便是贺文渊在那里,她也忍住了想见贺文渊的心。而贺文渊迫于所谓的“责任”,一直在医院里陪着。路兮琳觉得自己应该理解,也尽力地说服自己理解。毕竟,不管怎么说,安宁吞药自杀都是因为贺文渊,抛开其它的事情不说,作为一个男人,或许真的无法做到对一个为了自己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不管不顾。虽说自杀这种行为让人十人不齿,但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有什么关系,只要它传递的依旧是“为了他我可以去死”这种信息。只是即便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路兮琳心里还是十分的难受。那是她爱的男人啊,有谁能够忍受其她女人为了他而寻死觅活,然后让他留在她的身边?哪怕是被迫的,也同样让人心痛。就这样过了两天,时间并不长,对路兮琳来说却十分难熬。这两天里,她跟贺文渊除了通过电话之后,连一次面都没见上。第三天,一向镇定的路兮琳这一次也变得不淡定了。她在电话里跟贺文渊确定了他中午也会在医院,而谢娇容只会在下午下班后才出现在医院里之后,她中午下了班就一个人赶去了医院。站在病房门口,她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里面。莫嫂正照顾安宁吃饭,贺文渊则一个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路兮琳给他打了个电话把他叫了出来。见到她,贺文渊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路兮琳别扭地将他推开,嘴里嘀咕:“身上全是汗!”
“你怎么来了?”
路兮琳在电话里并没有告诉他她会过来,所以贺文渊有些意外。“我来看看你的宝贝妹妹死没死!”
她有多讨厌安宁,从她说的话就能听出来。她这话贺文渊听得别扭,其实不止是他,任何一个正常人听了都会觉得别扭,不过贺文渊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道:“那怎么不进去?”
“进去?我要进去了她估计死得更快!”
路兮琳几乎是刻薄到了极致!而不等贺文渊回话,她又接着问他:“你还要在这里陪她多久?”
“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你这两天还得在这里陪着她?”
贺文渊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有多不愿意留在这里,只有他自己知道。“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我怕她再出什么事……”贺文渊尽量地解释,但开口却又有一种解释不清楚的感觉。天知道这两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只要他稍有什么离开的举动,安宁就大施演技,泪眼婆娑,贺文渊烦不胜烦,却又怕她真的再出点什么意外。连吞药自杀这种事她都做得出来,老实说,贺文渊烦躁之余的确有些担心,毕竟没人愿意自己身上背负上一条命债。尤其是对他来说,他更加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重新发生到他的身上。贺震欠安广金的债,他真的已经尝够了,并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偿完。他又怎么能让自己再背上安广金女儿的债呢?!只是这些话,他并没有对路兮琳说出来,他想等这几天过去,再好好跟她解释。路兮琳笑笑,刚要说话,贺文渊电话突然响了。“好,我马上回去!”
接了电话,贺文渊只说了一句话。接着便对路兮琳说:“兮琳,我有急事要回公司一趟,要跟我一起走吗?”
路兮琳摇了摇头。“不了,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于是贺文渊也没再多说,便匆匆离开了医院。他甚至没有跟安宁打招呼。呃……好吧,他是故意的,他实在受不了安宁知道他突然又要离开医院的话,又会哭成什么样。她的眼泪简直比自来水来得还快,贺文渊真的有些受够了。贺文渊走后,路兮琳一个人在走廊里站了片刻,然后抬腿走到安宁的病房门前。病房内,莫嫂正在收拾碗勺,安宁则半躺在床上,安然享受的模样。路兮琳“嗤”了一声,越发地厌她。不喜欢杨岸飞,仅仅因为自己是贺家养小姐的身份,便这么随便地享受莫嫂的伺候,真是够贱。莫嫂收拾完东西又顺势提了垃圾袋出来。刚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路兮琳,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大少奶奶”,便绕行离开。安宁没有注意到莫嫂的停留和她的声音,所以看到路兮琳进来的时候,她微微一惊,接着眉头一皱,不悦的问:“你来做什么?这儿不欢迎你,给我出去!”
对她的话和反应,路兮琳毫不意外。她在原地站了几秒,勾了勾唇角,这才稳步走到床前。一站一卧,让路兮琳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姿势。“还有力气赶我,看来你吃的药量还太少了!要是量够的话,你现在应该在跟阎王爷喝茶了吧?”
路兮琳语带讥刺,脸上的表情更是带着冷冷的嘲意。安宁怔了怔,但却很快敛去,然后用同样讥讽的声音反问:“你想我死?”
“对,我就是想你死,而且不只是想,是非、常、想!”
路兮琳故意咬着牙加重了“非常”两个字的语气,接着又继续:“所以下次如果你再要玩儿自杀的话,记得再逼真一点,这次这样的水平会显得你的演技太业余,你怎么能业余呢?你可是专业的表演出身啊!”
“业余又怎么样?只要文渊哥相信我,留在我身边,那就够了!”
安宁微微一笑,对路兮琳的讥刺显得毫不在意。而对她来说,只要结果是她想要的,过程这种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并且说完,她又继续:“你不知道,这两天文渊哥对我有多好,寸步不离地陪着我,对我又温柔又体贴……”她一边说,一边露出无比享受的表情,路兮琳见了,只觉心里一阵反胃。“你真不要脸!”
路兮琳忍不住骂了一句。“生气了?”
安宁勾勾唇角,问,接着不等她回答,又道:“对,我就是不要脸,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挑衅的语气与神态,路兮琳恨不能伸手掐死她,但她忍住了,她还没那么傻,会为了这个贱人赔上自己。“你就不怕你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被文渊知道吗?”
路兮琳克制了一下自己,冷着声问她。“那你会去告状吗?你又确定他会相信吗?其实你自己都不确定吧,呵呵……”“在他心里,你一直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如果他知道了这些,他该有多失望?”
路兮琳对她难得耐心,大概也是第一次对她用这样的语气。她希望安宁能够迷途知返,希望她对感情不那么固执极端。可是对安宁来说,执着如她,她又怎么会因为路兮琳的一句话而放弃。“叶芳婷,如果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对文渊哥,我一定不会放弃,而且……”说到这里,安宁顿了顿,才又继续:“而且就算我得不到他,我也不会让你得到。我会像幽灵一样跟着你们,只要你们在一起一天,我就会让你们永无宁日。我连吞药自杀这种事都不怕,还有什么是我不敢做的?割腕,绝食,自残……呵呵,方法太多了。即使最后被文渊哥讨厌,我也无所谓。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他会一辈子都背负着我给的负担,无论他有多爱你,在你们中间,永远会有一个我……”阴冷的语气,就像她的表情与眸光一样,透着一股幽幽的阴森,让路兮琳莫名地不寒而栗。这是要有多扭曲的爱情观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路兮琳突然觉得,安宁已经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单纯地对爱情固执的女人而已,她已经完全魔怔完全扭曲,甚至到了得不到宁可毁灭也不让别人得到的地步。“你真的疯了!”
片刻,路兮琳才在和她的对视中挤出五个字。安宁敛了方才的阴色,忽而换上一副明媚的表情,说:“如果你真的爱文渊哥,那就应该跟他离婚,而不是死赖着跟他在一起,让他随时都会背负这些负罪感。看着他被压得喘不过气,你真的开心吗?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真的会感到幸福吗?”
一连咄咄的三个问题,把路兮琳问得哑口无言。是,她的确没有办法回答安宁的问题,因为她已经变得那么疯狂,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有很多很多的方法可以横亘在自己和贺文渊身边,她也真的可以做出那些更加疯狂地举动,扰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路兮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但是在病房里的时候,在安宁面前,她真的有一种惧意,尤其是那时的她,眼中散发出的阴鹫的冷光。从病房从来后,路兮琳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了小会儿,缓过了心绪这才起身离开了医院。安宁在医院里又住了两天,贺文渊也像他说的那样,又在医院里陪了两天。路兮琳并没有去接安宁出院,她像往常一样在福利院忙碌着。而那天天黑后,贺文渊终于回了这个他已经四天没有回过的家。“呼……总算是回来了!”
刚进门,贺文渊就重重地吐了口气。路兮琳坐在客厅里捧着泡面桶,对他的回来还显得有些意外。也难怪,贺文渊并没有跟她说他会几点回来。“怎么就吃这个?”
两人对上眼,路兮琳还没说话,贺文渊又接着开口,还一边说一边走到她旁边坐下。路兮琳把挂在嘴巴外面的一口面条呼啦一声吸进嘴里,讷讷的问:“怎么回来了?”
这一句倒是把贺文渊问得不由一笑。“这是我家,我不回这里那我该回哪儿?再说了,难道你就这么不想我回来?”
“不是!”
路兮琳淡淡的勾了勾唇角,随口问:“安宁呢?安抚好了?”
“还能再怎么安抚?都已经出院了,我该尽的责任也尽了。”
路兮琳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转口问他:“那你吃过饭了吗?”
贺文渊摇摇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方便面,重复问了一句:“怎么就吃这个?”
“一个人懒得做饭,就随便对付一下了!”
“你不会最近几天都这么过来的吧?”
贺文渊皱了眉头。“没有,就这一顿!”
“那还差不多!”
说着,贺文渊将她的面桶接过来往面前的茶几上一放,说:“走吧!”
“去哪?”
“当然是去吃饭!”
“呃……”路兮琳还想说什么,人已经被拖进了卧室。“赶紧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贺文渊下了命令,路兮琳只好照办。不过两分钟,路兮琳就快速地从房间里出来,跟着两人便一起出了门。路兮琳想喝粥,贺文渊带她去了粥馆。几天没有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饭,甚至没有好好地见上一面,那天在医院里两人总共才待了十来分钟,这会儿这样面对面坐着,贺文渊显得心情颇好。只是相比之下,路兮琳则有些心事重重。不过为了不让贺文渊发现,她很小心地将心里的思绪藏了起来。吃过饭离开的时候,为免路兮琳夜里饿,贺文渊还特地多买了几份生煎之类的东西一并带回家。得知他的用意,路兮琳心里感到一丝暖意。这段时间来,她一直对他冷眉冷眼,但她不记得自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又搭理他了。想到这里,她心里还会忍不住有些懊恼,骂自己没原则意志不坚定。可是扭头看看贺文渊,在目光触到他眼角的疲惫的时候,她又忍不住一阵心疼。她就是这么矛盾,一方面对他对安宁的情感难以释怀,一方面又对他无法真正的狠下心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随意的一瞥,路兮琳心疼之余,眼眶竟是有些微微地发热,带着一丝隐隐的疼痛。回到家里,贺文渊进浴室洗澡之前将她搂进怀里,问:“一起洗好不好?”
路兮琳微微地挣了两下,伸手推掉他的手,说:“别了,我大姨妈在,不方便!”
她当然知道贺文渊在想什么,而这段时间由于自己的抗拒,两人已经有些时间没有好好温存过了,但也像她说的那样,今天非常的不巧,她的大姨妈还在对她进行亲切的造访中。听到她的话,贺文渊不禁感到一阵失望。“姨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下次你跟她说说,别总是在不该来的时候来,看这多影响我们。”
失望归失望,他又忍不住打趣。而听他这么一说,路兮琳也忍不住笑了出声。“怪姨妈没眼力见,你怎么不怪你自己呢,干嘛非要在姨妈到访的时候胡思乱想!”
“那下次我算好时间,姨妈来之前先吃个够,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的暧昧对话对于夫妻来说原本再正常不过,但此时,却让二人都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尤其是路兮琳,她忽然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对贺文渊太过绝情了一些。“好了好了,快去洗吧!”
敛了思绪,路兮琳连忙把贺文渊推进了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传来,路兮琳听得思绪微乱。躺在床上,靠在贺文渊的臂弯里,路兮琳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气息。“文渊……”出声打破沉默,耳边几乎是在她出声的那一瞬间蓦地响起安宁的声音,想到她说的那些话,路兮琳不由地颤了颤身体。“怎么了?”
“没什么……”路兮琳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困意朦胧的说了一句“我困了”,便再不作声。贺文渊并未觉出她的异样,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地说:“那就睡吧!”
路兮琳睁着眼黯了眸光,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