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别院位于城郊,占地极大,偏生里面人很少,除了姜晚晚之外,只有几个佣人。姜晚晚也不在意,醒了之后就是坐在花园里发呆,也不哭也不闹,倒像死了心一样。叶鹰每隔几天就会来一趟,姜晚晚也不理他,就当他是个透明人。叶鹰也不恼,来了就站在阳台抽烟,偶尔往花园里那个抱膝坐着的人影看上几眼,吩咐佣人用心照顾之外,便是嘱咐绝对不能放她出去。这里的佣人都是叶鹰精挑细选的,不光身手矫健,最主要是对叶鹰绝对的忠诚。姜晚晚在他们的名为照顾实为监视下,根本就没有逃离的机会。更何况,以她目前的状态,跟行尸走肉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一天天憔悴下去,风一吹就像能吹走一样。这天傍晚,姜晚晚照例又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夕阳将落未落,暖橙色的光照耀在她脸上,倒给苍白的脸色抹上一痕胭脂,多了一些人气。“喂,我说你天天坐在这发呆不腻吗?”
一道轻快的声音突然传来。这声音绝不是别院的任何一个佣人的,这里的人就跟叶鹰一样,习惯沉默和面无表情,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是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叶鹰隔三差五的来,姜晚晚几乎要认为自己是呆在钟南山下那座著名的活死人墓。“我在这里,你能看见我吗?”
那声音又大了一些,姜晚晚的余光看见左手边的院墙处似乎有些动静。她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珠终是不可避免的朝那边转了一下。左边的院墙外应该是另一户人家,院墙交界处长了一颗很粗壮的榕树,树冠青翠欲滴,枝叶繁茂。此刻在枝叶稍疏的地方,竟然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夕阳的余晖照耀在榕树上,给青叶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少女饱满的苹果脸上也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看到姜晚晚转过头来,那少女笑了,唇边露出两颗小虎牙,娇憨可爱。“你怎么每天都坐在这发呆?你心情不好吗?”
少女胆子很大,即使是坐在离地几米高的大树上,还是满不在乎的手撑着腮,懒洋洋的半倚半靠着,好像根本不担心会掉下来。姜晚晚看着她,夕阳下的坐在树上的少女,好像林间的精灵,不属于这个世界。是的,这个充满了仇恨和算计的世界,不该有那么明媚的笑容。她下意识的张张嘴,却发现长时间没有说话,喉咙被锈住了一样。姜晚晚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小心掉下来。”
少女银铃般的声音传来:“我才不会掉下去,哎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也不见你出去?我问了这么多你怎么不回答?”
她说话又脆又快,像竹筒倒豆子,又像珍珠落玉盘。姜晚晚心想,你一口气问了那么多,我该回答哪个?“我……我叫姜晚晚。”
“哦,你好,我叫浅浅。”
两颗小虎牙又露了出来,这样的女孩子真是让人不喜欢都难。“浅浅……”姜晚晚有些僵硬的动动嘴角,好似要对她笑一笑,只是控制笑容的那几块肌肉有些生涩,这笑容也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是啊,自从住进这个别院,她好久都没有笑过了。看着浅浅,她想起了少年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眼睛也是这么亮,笑容也是这么明媚,整体追在傅君来身后,嚣张的宣布唯他不嫁。想到傅君来,姜晚晚的唇角又多了几分苦涩。“不想笑就不要笑啊,笑的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浅浅说话很直很真,只是自古就是真话最伤人。“哦,对不起……”姜晚晚下意识的道歉,她太久没和人说话了,简直都忘了怎么和人沟通。浅浅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这些天她每天都能看到姜晚晚,看着她就像个无知无觉雕像一样活着。浅浅也没有别的事做,爬上树看夕阳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但风景早已烂熟于心,闲来无事便开始打量这个邻居。不知为什么她好像能透过姜晚晚单薄的身躯,看到她疲惫的内心。忽然她又扬起大大的笑容:“人生苦夜短,何不秉烛游?即使生活中有种种不如意,但人还是要往前看不是吗,毕竟能活着看见每天的太阳升起又落下,就已经是最棒的事情了!”
她望着夕阳,目光欢喜而虔诚,小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向往和通透。姜晚晚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年纪这么小的女孩子,却可以说出如此有内涵的话,倒像是看透了生死的耄耋老人。很久以后她才明白,浅浅虽然年纪小,但在某方面真的比她看的还要深远。姜晚晚抿了抿唇角:“能看到太阳升起落下就很棒吗?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浅浅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就算不为了自己活,也总可以为自己在乎的人活吧?你父母呢?”
“死了。”
“兄弟姐妹呢?”
“死了。”
“那你总有喜欢的人吧?”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浅浅的目光有些怜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爱人,岂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简直比她还要可怜。她决定要鼓励姜晚晚。“那你终究是还活着,就说明这世界上还有东西牵挂着你,还有事情没做完。”
姜晚晚沉默了半天,有些艰难的开口:“的确有。”
是的,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爱人,但她有仇人。杜蔷、白雅纯。还有……傅君来。“有就好,有就要去做,不要等到真正死亡来临的时候,再来懊悔自己没有顺从内心的活。”
浅浅脸上很稚嫩,说出的话却很有哲理。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生活机遇,让她小小年纪就比一般人都看的清。姜晚晚表面上没有大的表情,心里也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是的,她在乎的人都被人一个个害死,她却如同废人一样躲在这个别院里自怨自艾,她的仇人们却在外面吃香喝辣,鲜衣怒马。这不公平!既然觉得不公平,她就要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