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鹰赶到别院的时候,姜晚晚已经被送去了医院。他站在姜晚晚的房间门口,却并没有进去。一方面是因为房间里没有人,他进去也找不到那个日益苍白消瘦的女子。另一方面是因为房间的地板上有血,血迹从床边一直蔓延到门边,鲜红的血流在暖黄色的地板上有些刺眼。看着眼前这幕,叶鹰眼前仿佛浮现出姜晚晚躺在床上,决绝的用刀割向手腕,本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如水般流逝。佣人战战兢兢的候在不远处,生怕叶鹰会突然发怒。“她自杀前有没有什么反常?”
“没有,还是像往常一样吃了饭就坐在花园里。”
叶鹰站在阳台上,沉默的看着楼下那片花园和如血的夕阳。佣人小心翼翼的看看他的脸色:“姜小姐现在还在医院,您要不要……”“不用了,她应该已经不在了。”
叶鹰神情有些黯然,从他选择为了保护白雅纯而把姜晚晚软禁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失去了唯一可以和姜晚晚接近的机会。那一刀决绝的划破手腕,也将所有过往的一切一刀两断。而此刻医院的病床上的确如叶鹰所料,空空荡荡。她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或者字条,没有跟任何人交代她去了哪里。叶鹰对她有恩,所以她不能说出“我恨你”。叶鹰对她有仇,所以她不能说出“谢谢你”。她唯有离开,而唯一能离开那座别院的机会,是她自己争取来的。当刀子割破手腕的时候,那种锋刃切入皮肉,热血蜂拥而出的感觉超乎她的意料。又痛又快,所以痛快。鲜血越流越多,姜晚晚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再过十分钟就是例行的佣人进来打扫的时间,腕上的伤口看起来骇人,实际避开了主要的血管和神经。只是血要更多一点才行,才能让佣人惊慌失措,生怕担上责任,所以赶不及通知叶鹰就得把她送往医院。姜晚晚把刀子又滑进了伤口割的更深,明明已经血流成河,她的神情却那么漠然,好像割的不是自己的手。一个人对别人狠不算可怕,能对自己狠才可怕。姜晚晚已经不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相反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帮她,所以她要自己帮自己。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完美进行,被佣人发现送进医院,包扎之后趁着佣人去拿报告单,姜晚晚忍住失血过多造成的头晕眼花,咬着牙离开了病房。走出医院的后门,姜晚晚抬头看看天空。残阳如血,倦鸟还巢。面前是湍急的人海,无数人行色匆匆的走着,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但是姜晚晚孤零零的站在路边,没有方向。她想复仇,想把害死亲人的凶手绳之以法,或者干脆怀揣一把尖刀去和她们同归于尽。可是事实是,她现在身无分文、因失血而随时可能倒下,就算她找到杜蔷或白雅纯,没等她冲上去就会被保镖扔出老远。除了一腔热血,她一无所有。既然没有方向,就随便选一个方向,只要不死,总会有出路。姜晚晚漫无目的的沿着街道走着,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没人会停下来问一声她怎么了。失血加上一天滴米未进,姜晚晚感觉腿脚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虚弱无力的向前挪着。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每一天都会有无数人失意,有无数人落魄。落魄的人在茕茕独行,失意的人在追忆往昔。傅君来此刻就站在一间珠宝店的橱窗外,看着里面展示出的璀璨的珠宝出神。可能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情人节,店里以钻戒为主打设计了一个展示橱窗。“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句话让多少即将跨入婚姻殿堂的女人心动。一个女人,一生所求不就是一个永恒的承诺吗?傅君来想起上次他来这家店的情景,当时姜晚晚也在。他还能想起姜晚晚当天穿的是香奈儿新款套装,盘起的发髻端庄而雅致,真正的豪门贵女。再想起上次在街边的小吃店见到她,憔悴的面容,因为忙碌而满头的汗,前额的发乱了也没空理一下,因为端着的酸菜鱼的盆很重很烫,细白的手指十分吃力,上面还有不少显而易见的伤口。灯光照耀在钻石上,闪烁着夺目的光,傅君来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玻璃上浮现一个人影。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臃肿的羽绒服,下摆处露出的是蓝白条纹的裤子,像是医院里的病号服。头发有些乱,脸色白的像鬼,两只眼睛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黑的吓人。傅君来一时竟呆了,他想着姜晚晚,姜晚晚就出现了,难道他竟出现幻觉了吗?他不敢动,眼睛都不敢再眨,生怕眨了眼这幻觉就会消失。可是姜晚晚好像没在看她,而是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是像看看哪边的路更好走。傅君来深吸一口气,忽然反应过来面前是玻璃橱窗,倒映出的是自己身后马路对面的景象。姜晚晚就在他身后!他霍然回头,眼前却疾驶而过一辆运送货物的大卡车。卡车完全遮挡住了他的视线,等卡车驶过,马路对面却是空无一人。傅君来不顾现在还是红灯,快步穿过正在行驶中的车流,惹的无数鸣笛和骂声。他全都顾不得了,只是焦急地四下寻找,却是一无所获,似乎刚才那一幕真的是他的幻觉。是眼花了吗?还是自己最近老想着姜晚晚,才会恍惚以为看到了她?傅君来停下来靠在路灯的杆子上,忽然觉得很疲惫。姜晚晚追着他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摆脱她。可是在她入狱之后,傅君来却越来越多的想起她。那种永远有一个人跟在自己后面,无论何时回头都能看见的身影,不需要试探永远满怀爱意的眼睛,还有一遍又一遍的“傅君来,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
……曾经以为是累赘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髓,所以失去的时候伤筋动骨,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