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洪特意留神着刘业的神色,刘业仍是平静如水。卫玲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和刘业一样。毕竟更确切地说钱自来是她的人,而且知道也是知道她还活着的人。倘若钱自来落在了秦洪等人手中,不但她的资产难以保全,恐怕就连她还活着的事情也会败露。“这钱自来在我大梁各地都有买卖,说起来应该是富可敌国了。如今朝廷正是需要粮饷之时,若能抄了他的家,前线的粮饷就不用发愁了,段将军也不能以粮草不继避战了。此外还能切断给北辽人的供给,我大梁兵马或能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攻下龙城。”
秦洪信誓旦旦地说着,透露出拿下钱自来已经势在必行。“你们说钱自来通敌,可有证据?”
卫玲珑开了口。秦洪有点意外,他本以为开口的会是刘业。他看了刘业一眼,想知道是不是刘业授意卫常乐发问的,但并没有看出来什么。“这当然是有证据的,朝廷也不会冤枉好人。”
“这么说,钱自来已经被捕了?”
“是,现在关在顺天府的大狱中。”
“太尉特来将此事告知,莫非是从钱自来口中问出了与本王相关的话来了吗?”
这次是刘业开了口。刘业一句话便点破了秦洪预想中的阴谋,令秦洪心中一震。“王爷怎么会这么想呢?事情并非如此。”
秦洪急忙寻思着借口,“臣这次过来,是奉皇上之命将两位皇子的课业拿来给王爷过目,请王爷评点。”
秦洪从袖子里取出叠在一起的两份课业,来到刘业面前双手奉上。刘业看了眼问:“皇上等会儿就要回复吗?”
“并非,皇上说王爷可仔细斟酌,过几日再回复也无妨。”
“那就先放案上吧。”
“是。”
秦洪将两份课业放在了桌案上,然后便要告辞。刘业也不送了,让他请自便。秦洪拱手一揖,退了下去。卫玲珑早来到了桌案旁,拿起两份课业阅览,两份课业的标题都一样,都是《论功过》,卫玲珑左手边的那一份是康王刘勤所写,右手那份是宣王刘高阳所写。两人的字迹都工工整整,看不出是出自五岁小孩之手,就连里面的内容、遣词用句也十分老成。“这真是他们写的吗?”
卫玲珑道。刘业不屑于看一眼:“按照师傅的大致意思写下来也没什么难的。”
卫玲珑想来也是:“与其说这是他们的课业,倒不如说是两位皇子们师傅的课业,对么?”
刘业喝了一杯酒,大约也认为如此。卫玲珑道:“那这课业就没有意义了。”
刘业:“皇上喜欢看,所以对皇上还是有意思的。皇上要从皇子中挑出来的不仅仅是太子,还有皇子背后那些师傅们。君臣一心,才能治理好家国天下。”
卫玲珑这才想到这一层。原来刘天琪要看这些,也是想看看那一位皇子的师傅们比较有才干。“你要看看么?”
“不必了。”
“不看如何回复皇上?”
“皇上未必想看我如何答复,想看的人应该是秦洪。”
“秦洪?”
卫玲珑茫然道。“皇上至今未立太子,也许秦洪觉得我的态度能够帮助皇上尽快作出决定。所以想看看我会看中哪位皇子,是不是他支持的皇子。”
“那可不能顺了他的意,依我看,康王的文章更高一筹!”
早前在与马驰鸿一起返回京师的途中,卫玲珑就听马驰鸿对刘业谈过朝中两位皇子的派系。秦洪一派支持的是宣王刘高阳;太师范黎一派目前支持的是康王刘勤。话音刚落,卫玲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该支持的不是哪一位皇子,而是刘业。与其让两乳臭未干的孩童继位,不如刘业自己去做这个皇帝。就连刘天琪也说过要将皇位传给刘业,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了主意呢?刘业似乎没有将卫玲珑的话听进去,而是再想别的事情。“喂,你有没有在听呀?”
刘业看向卫玲珑:“秦洪先说了钱自来的事情,又让我看皇子们的课业,意图可见就是要让我支持宣王。”
卫玲珑急了:“关键在钱自来!只要救出了钱自来,王爷就不用受他们的威胁了!”
“就算没有钱自来,他们也会找其他理由。”
卫玲珑满意的担忧:“那该如何是好?”
刘业没有回答。“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卫玲珑又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刘业反问道。这一问就把卫玲珑给问住了。其实她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她不想暴露身份。她已经发誓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就不会再去做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事情。卫玲珑低下了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你也不必忧心了。”
刘业柔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一股暖流从卫玲珑心里涌出了来,流遍全身。她看着刘业,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刘业对她说的话。这话,曾经她还是卫玲珑的时候就听刘业说过。刘业注意到卫玲珑的目光,连忙移到别处,跟着转移了话题:“我来收拾碗筷吧。”
卫玲珑认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莞尔道:“这怎么能让王爷来呢,常乐这就收拾!”
“额……我帮你吧。”
“好。”
两人十分默契地低下了头,收拾起桌上的碗筷。鬼使神差间,两人居然同时去拿一只碟子,手碰到了一处。两人似乎都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了干笑。……顺天府大牢深处。两双脚再阴暗的走道上快步的走着。不知从何处传的哀嚎声在牢底隐隐作响。“我这可是看在高大人的面子上才让你去看犯人的,那可是重犯,时间紧迫,可别给我添麻烦。”
牢头不断地对同行者抱怨,只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难处。“小的知道牢头大哥辛苦了,小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男子从手掌里翻出了一锭银子。牢头眼睛放了光,收下了银子,态度只是好转了些:“只能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多谢。”
牢头领着男子来到了一个有人狱卒专门看守的铁皮牢门前,狱卒向他鞠躬行礼。牢头让他们退到稍远的地方守着,其实就是望风,然后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记住,别耽误太久!”
“明白。”
牢头打开门,让男子进去,然后再把门给关上。跟着便靠在门口,手中掂量着那锭银子,嘴角浮现出笑意。“你这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怎么这次就栽了呢?”
男子一边从食盒里拿出酒壶和酒杯,一边对手脚被镣铐铐住的人犯说话。这被铐着的人,正是金灿阁的老板钱自来。钱自来苦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能来见我,说明我还有救。”
男子却笑不出来,反而面容更加严峻:“我也未必能救你。倘若,倘若没有办法,你也只能慷慨赴死了。”
钱自来垂下了头,沉默了良久,叹息道:“我活到现在赚了那么多银子,富可敌国,就不能买一条命么?”
男子道:“你也知道,他们的目的另有其人,你不获罪,就无法牵连那人。”
钱自来当然明白男子口中的那人便是刘业。“请转告那人,钱某绝不认罪!”
“如此最好。”
那人倒了杯酒,递给了钱自来。钱自来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