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远尴尬地掏出一块白手绢,没摘眼镜,直接就在两块镜片上抹了两下,卷走水珠。“林先生,吃饭戴墨镜,会不会不方便啊?”
方尽思也说。林文远支吾:“最近发了麦粒肿,怕风,怕光,需要遮挡一下……”白茧儿咳嗽了一声,道:“还是摘了吧,反正这里的服务生也不认识你。不会传出去的。也让阿琴看看,她做的好事!”
剩下的人都被勾起了兴趣,直勾勾盯住林文远的脸。林文远迫于压力,不得不伸手摘掉墨镜。除了白茧儿,众人都发出了不同的惊呼。却见林文远白皙俊俏的脸上,两个浮肿的眼圈,一个是青的,一个是紫的,把挺好的桃花眼挤成了两个一线天。“阿琴,你做的?”
方尽思不可置信地问华琴。华琴耸肩,讪笑道:“怎么可能,我打人从来不打脸,最多踩脚。”
于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盯着白茧儿。被目光千夫所指,白茧儿怒道:“看我干什么,你要一个喝醉酒的人为失手负责?还不是阿琴推着他往跟前凑!”
华琴抓头皮,为难道:“其实我是想提醒的,人家曹孟德梦中杀人,阿白有酒后打人的劣习,没来得及……”李可盈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那天晚上跟白茧儿趴在一个水池上拌嘴,幸好没有触怒人形哥斯拉,给她也来两下,难道她也戴副黑超出庭去。“完全是好心办砸了事……我真是百口莫辩了……”华琴哼哼着委屈,涮开了羊肉,“大家都看过方案了?”
方尽思还犹豫地问:“林先生那天也来了?我没看见啊……”她错过的太多了,就连后来许斯凡的失落也错过了。华琴直接对许斯凡说:“思凡哥,你的那部分任务,没有问题吧?”
许斯凡同情地看着林文远的脸,感觉自己好多了,他点头,“只要事情不超过你说的尺度。不过我觉得这样做好像太……”华琴转向白茧儿和林文远,道:“你们呢?觉得如何?”
白茧儿有点小为难:“我行么?”
“我会帮你的。”
林文远轻轻地在她身边说,顺手把墨镜戴上了。他还是不习惯顶着俩眼圈被人参观。“OK!我们把整个行动计划再捋一遍。”
华琴往自己锅里倾倒冬瓜片。盛夏,日光白得刺眼,往汽车发动机前盖上打个鸡蛋,不消半分钟就能吃熟的了。不过走在法国梧桐下面,迎面吹点小风,这个午后也不是那么窒息的。一个男人走在树下,提着一个棕色皮箱。他有一点瘦削,但是皮肤很白,总体来说还是能招女人喜欢的,尤其是一双手,手掌很大,指节很长,握着浓浓的文艺气息,他具有不羁的流浪诗人气质。那段道路上梧桐树枝叶繁密,把交通信号灯遮挡了起来,所以行人干脆不看灯,随便瞄一瞄就穿马路了。男人过马路时,还低头检查皮箱的锁扣有没有合严,没有发现自己已站在危险之中。一部方头方脑的黑车迅速地飞快地滑近了。男人发现时,拽着皮箱闪躲了两步,还是被车头侧边擦了一下。皮箱脱手,摔在地上,被车轮压瘪了一个角,他也扑跌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抬头看车牌号,生怕车子逃走。车子没逃,急刹住,在原地呆了呆,似乎车上的人在想怎么办。也不过几秒钟,驾驶座车窗无声降下,中年司机探出头来瞪着男人,用不大友好的口气问:“怎么过马路的?不看灯啊……”后座上似乎有人制止司机的埋怨,司机把头回过去说了两句什么。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一个年轻女人把美丽的脑袋探出来,看着地上的男人,问:“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男人立刻爬起来,拍着膝头的灰尘,回答说:“我大概没事,不过我不大确定。”
“你的裤子好像磨破了。”
年轻女人在车窗后面露出半张精致的脸,不是浓妆艳抹,而是用细腻的粉饼敷过,眼妆看似简单,应该也是花了半个小时才描得那样自然的。头发盘得很利落。搭在窗玻璃上的手指指甲是半透明的珍珠白,顶端闪闪发亮。男人看了看自己的膝头,确实露出了一点肉,这么说起来,才有微微的辣疼。他耸肩:“皮肉小伤,算不上什么。不过露着膝盖走路不大得体,你能送我一程么?”
“你要去哪里?”
“前面,过两条马路就到了。”
“那你上来吧。”
男人拾起皮箱,打开另一边车门,坐到了女人旁边。“你告诉老陈怎么走。”
年轻女人说的老陈是司机。她不打算知道男人要去哪里,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撞瘪了的棕色皮箱,问:“这是什么?”
“哦,是一台德国手风琴。”
男人把箱子放在膝头,解开箱子上的扣锁,检查里面的受损情况,“是一架TANGOIIM20键盘96贝斯德国手风琴,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它的年纪足可以当我的奶奶。”
皮箱里躺着一架旧手风琴,养护得很好,但是从琴键上参差不齐的光泽还是可以看出它被使用了十分久。“我是不是把它弄坏了?”
年轻女人皱起眉头说。她穿着一套稍嫌宽松的白色套裙,脖子里戴着一只硕大的翡翠坠子,那幽深浓翠的颜色,那种纯净,让它更像一块绿色的玻璃。起码男人之前只在珠宝店的宣传广告上见过这种美得像假的一样的翡翠,从没见过真有人戴出来,还是那么年轻的一个女人。他又注意了她的手腕,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钻表,如果那不是水钻的话,但依旧比不上翡翠坠子夸张。她的身侧坐着一只皮包,包上烙着H打头的品牌商标。“哦,还不知道。需要等一下检查。”
男人轻松地把皮箱合上,锁好锁扣。“为什么现在不检查?”
女人还是皱眉,有些不满对方那么轻松。“万一我把琴取出来,键盘纷纷洒落在你的车上怎么办?”
男人笑了一下说。“也不至于会撞得那么坏。”
女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小小的戏弄。车子停在一家小小的乐器行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