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他电话,他正在飙车。”
龚如俭提醒,“那么我们到路边坐一坐,等下你朋友从手机上看到你的位置没有移动,就会来找你了。”
“我是想打电话叫救护车……”李可盈虽说伤得不严重,脖子上也被勒出一道深深的凹痕,一会儿就该转青了。律师的专业素养指导着她下一步的行动——好歹去验个伤吧。于是两人坐在路边等救护车。救护车还没来,机车震天价响的轰鸣又回来了。关德铎把车支在她们旁边,摘下挂在车头的高跟鞋,递给龚如俭,整个人早就蹲在李可盈面前,检查她的伤势了。“这么深的印子,怎么搞的,以前不是给你普及过知识,遇到打劫的不能愣逞英雄吗!”
他转动头部摇来晃去变换角度观察伤情,只见她的脸颊上赫然印了一个名牌皮具的LOGO,还是反过来的。李可盈没有回应责备,很好,她没有出卖龚如俭。龚如俭默默穿好了鞋,暗暗松了口气,她并没有意识到,等下去了警察局,还是要还原案情发生的整个过程的。眼下想想,自己虽然过了一把瘾,可那副样子也挺傻挺失态的,最好不要太宣扬。“你怎么跑回来了,罪犯在哪里?你报警了没有?”
李可盈以攻为守,反过来责问。“你打电话来的时候电话里也没有声音,只有模模糊糊听不清楚的对话。我也不晓得发生什么性质的事情,决定暂不报警先过来找到你再说。不过现在已经搞定了,车玻璃被刷成那副样子,他没开出去多远自己撞护栏上了,把脖子扭了,我通知了交警过来把他拿下了。”
关德铎对于自己的壮举没有过多渲染,但其过程的惊心动魄是可以想见的,骑着机车追赶一部失去清晰视野还亡命逃窜的小汽车,前者比后者更危险。李可盈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搭在肩膀上,又责怪:“你穿成这样乱七八糟的样子就跑出来,当心被当成变态。”
夜半三更的又是自己挂心的人遇险,他知道上车前套个头盔就不错了。形象不佳,但其心可嘉呀。关德铎显然听出了责备后面羞答答的关怀,颠颠地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你穿好。”
龚如俭忍不住插嘴:“他要是穿上你的外套,看起来就更像变态了。”
李可盈想象了一下,自己也恶寒了一个,就不再勉强了。救护车拉着笛姗姗来迟,李可盈站起来抬头挺胸,不过关德铎坚持要她躺上担架,伤员就要有伤员的样子。他亲自把担架平稳地推上车,钻进车厢,坐在担架边打电话给交通队的朋友,交代他们一会儿把他的机车拖回去。龚如俭看没有人招呼她,也赶紧挽着手袋钻上车。司机问她:“你是什么人,伤员的家属吗?不是家属最好别去,车上座位紧张。”
龚如俭说:“当然,直系亲属,我是她妹妹。”
她得跟着去医院,一来她手机坏了,被丢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二来她这几天玩得无聊死了,好容易碰见突发事件,说什么也要前排围观的。“那出车费五百,一会儿你付一下。”
司机说。关德铎对龚如俭露出了感激的笑:“谢谢啊,我出来太急,没带钱包。”
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没钱了,所以司机瞄了他两眼直接找的龚如俭。这比打个TAXI贵多了,要是一般人也许就马上放弃“姐姐”了,横竖她是被劫的车主,可以找交警搭车嘛,不过龚小姐眼皮也不跳一下,坚定地坐下了。司机满意了,“哐堂”拉上车厢门。李可盈和关德铎都瞪着龚如俭,没见过这样认便宜姐姐的。一般人家找便宜,都会把自己的辈分往大了说。关德铎伸手把李可盈的脑袋扳正,说:“别动,你脖子上有伤,还不知道是不是伤到脊椎了。”
担心得太过分了。“我没带医保卡。”
李可盈说,“要不绕路去一下我家?”
“这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呢!”
龚如俭愤愤的。这两个人,怎么总是驴唇不对马嘴呢。这种时候就应该深情款款,四目相对,然后一个人说,我没有事,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另一个人说,你比我更傻。然后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眼前的事态发展显然不符合龚如俭的口味。医院里什么时候都缺床位,这还不是砸钱就能解决的事。关德铎安排李可盈躺在走廊长椅上,先给她弄了杯热水,也顺便给龚如俭弄了一杯。他穿着背心裤衩跑出跑进,挂号,找值班医生,偷空还打了个电话把这头豁了边的意外讲了讲。华琴又给白茧儿打了电话。白茧儿不知道又给哪位大神打了电话,十分钟后,床位就有了。龚如俭以为一切都是关德铎的功劳。真是个上得了厅堂,斗得了流氓的好青年。她坐在李可盈的床边,单手托腮,胳膊肘支在床沿上,唉声叹气。李可盈安慰她:“车撞了人没事就是万幸了,何况你一点财产损失也没有,连鞋都追回来了。你要不要现在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
龚如俭两眼出神,答非所问地说:“要是我躺在床上,有没有一个人会满脑门青筋地为我奔忙?”
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好回答,人何苦要把自己逼在尖锐的问题面前转不得身呢?“有没有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认为庄先生不会这么做。”
回到症结上来了,李可盈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没有庄夏的委托,她也不会去龚家当司机兼陪护,不当司机兼陪护,也就不会遇到劫车犯,不会受伤。龚如俭不说话了,端起床头的纸杯捂手,才发现热水早就冷了。是啊,很多问题,决然地推演一下,就会发现执着毫无意义。华琴也赶到了,风风火火推开门时,医院已经把验伤报告开了出来。李可盈躺在病床上挣扎着要起身,关德铎举着一瓶散淤的药油哄着说上完一次药再走。龚如俭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目视前方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