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鞑纳敏夫曾是大顺军的哨长，前年服役期满后因为牵挂在草原受苦的家人就退役回家了。 李自成哪能轻易放过他，大力扶持之下纳敏夫在河套招降纳叛收拢了一千多户，聚起了个农耕小部落。 这次他做为中间人领着三个蒙鞑代表来到怀庆觐见大统领，短毛却没急着露面。 这天几人再次狂吃海喝完毕来到城外一处军营，操场上杀声阵阵，蒙鞑赞叹连连。 纳敏夫随口介绍，“这些都是新兵，才来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新兵？”
三个蒙鞑目瞪口呆。 贡噶敖是个大喇叭，十多年前从修行地五台山护送纯金佛像“玛哈噶拉”北上送给林丹汗。那金像重达六十多斤，由忽必烈的国师八思巴亲自设计铸造，地位非同小可。贡噶敖还参与为林丹汗翻译了108卷《甘珠尔经》，这又是一宝。再加上“传国玺”，林丹汗想凭此三宝号令蒙古各部落。其实元代推崇的喇叭教长期仅限于上层人物，大多数蒙人仍然信萨满，直到五十多年前土默特部的俺答强盛，他烧毁了供养的萨满“翁衮”，黄喇叭才逐渐在蒙地再次传播，不过真正大流行要到清代了。 贡噶敖不懂兵事，但是看到顺军队伍严整，一样惊叹不已。 粆图和衮楚克图英久经战阵，绝不相信眼前的是新兵，哪有只操练了一个月的新兵就满脸杀气的？ 粆图是林丹汗的弟弟，衮楚克图英是林丹汗的二妹夫，两人还是林丹汗麾下的铁槊科诺特十苏木之一。 “铁槊科诺特”就是身披铁甲手执铁槊的卫士，意为精锐。“苏木”类似于鞑子的“牛录”，本意是“箭”，后来变成了单位或者官职，又可译作“佐领”。 林丹汗曾抽调察哈尔各部猛男编练了十队精兵，每队约三千骑，都由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担任苏木。比如林丹汗的叔叔歹青和大妹夫贵英恰，不过这两人前后脚在跟大明讨赏时算是被边军诱杀了吧，朝廷觉得过意不去，“许其偿命银春秋两季共一万三千四百两”，这事就算了结了。 两个可怜孩子要真各带三千铁甲精骑讨赏，会是那下场？林丹汗真要有三万铁槊科诺特会忍气吞声拿一万多两赔偿银子？而且歹青儿子因此一怒之下带着敖汉部背叛堂弟林丹汗转而投鞑了，还做了黄太极姐夫。 所以，蒙鞑所谓的精锐能有几个真正身披铁甲？至于战斗力，估计跟大明那些掏马粪吃的边军彼此彼此，就别碰瓷大顺“新兵”了。 “这些要是一个月的新兵，我踏马的当场抹脖子自杀。”
粆图感觉受到了侮辱。 论单打独斗，他相信草原雄鹰完全不惧眼前“新兵”，但要是摆阵型开战，雄鹰们还是赶紧远走高飞吧。 纳敏夫笑道：“我唬你干啥？反正这些兵都是新加入的禁卫军……” 粆图听完解释松了口气，原来眼前的禁卫三军相当于铁槊科诺特，这就令人好受点了。 纳敏夫又说即便是一般的顺军照样吊打草原骑兵，毕竟皇太极打的你们哭爹喊娘，顺军却能攻破他老家，战绩摆出来还有啥好说的。 事实胜于雄辩，粆图和衮楚克图英虽然有些垂头丧气，但一想到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又开心起来。 纳敏夫又带着三个蒙鞑去山脚下的炮场转了转，近百门火炮一字排开正在狂轰滥炸，那些炮管子比脑袋都粗，看的蒙鞑直咂舌。 这么一顿安排过后，返回城里的三个蒙鞑终于面见了大顺大统领。 第一次正式场合跪拜礼是不能少的，蒙鞑很配合没怨言。 接下来双方无非就是谈条件。 喇叭贡噶敖试探着先起了个头，李自成没等他说完就摆手止住。 “我不在乎什么黄喇叭红喇叭白喇叭黑喇叭，别人信不信是他们的自由，我不干涉。反正不管是什么喇叭，服从大顺的有活路，不服的全干死！”
“……”贡噶敖没话说了。 粆图急忙奉承说他们蒙古诸部二十多个王公台吉商议已定，准备献上元朝“传国玉玺”，并尊奉大统领为蒙古大汗，汗号待定。 他会说一点汉话，但水平不足以表达这么复杂的事情。 李自成听完纳敏夫的翻译忍不住笑了，“玉玺我自己刻一个就好，至于‘汗号’，以后不会再有大汗，天底下只有一个皇帝。”
当初脱欢太师想把抢来的元朝玉玺献给大明，朱瞻基看不上，让他留着自己玩耍，恐怕只有黄太极那种蛮夷才会当个宝贝。 同样，汗号什么的有个屁用，一个皇帝头衔碾压一切。比如明朝皇帝不会去兼任高丽国王，因为华夷秩序下的“皇帝”具有排他性的优越性。（被黑成炭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兼任大将军等等说他荒唐不如说是悲哀。） 即便是鞑子，入关后也立即在满语中放弃了汗号只称皇帝。 西方蛮夷不同，他们需要头衔来标明对领地的统治标志，手里实际拥有的领地和有法理依据但没实控的领地都写进去，越长说明老子地盘越多，越霸气，所以还有些重叠的，比如“野路撒冷国王”头衔就同时被好几个国王拥有。 因为那边自从罗马帝国玩完后大一统体系就散架了，所以不论君主贵族领主都喜欢搞一堆头衔，显得很厉害的样子。当然，也有现实意义。 比方说征服者威廉原本是法王麾下的诺曼底公爵，后来他又兼任了英王，这该怎么整合？如果将诺曼底整合进英格兰，那法王直接失去了一块封地一个封臣，法国绝不答应；反之，若把英格兰整合进诺曼底，更不可能，英格兰民众也不服啊。 所以威廉就拥有了两个平行头衔，各论各的，一边以国王身份统治英格兰，一边以公爵身份效忠法王。当然，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英王肯定不会精分到再效忠法王，双方打出狗脑子还差不多。 类似于这种方式在欧洲太常见了，因此就难免会产生些戏剧性的一幕，比如83年的格林纳达事件，甚至可以理解为——牙买加女王******向格林纳达女王******宣战；圣卢西亚女王伊二向格林纳达伊二宣战；安提瓜和巴布达伊二向格林纳达伊二宣战；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伊二向格林纳达伊二宣战；圣基茨和尼维斯伊二向格林纳达伊二宣战；加拿大伊二对各国的伊二向格林纳达伊二宣战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最后，英女王******拒绝对此发表评论……而当时的伊二按传统仍然算是“诺曼底公爵”，同时仅剩下四个小岛的“诺曼底公国”仍然不属于联合王国的一部分。再往后，小岛主权问题挺复杂，不知道做了六十四年太子的查尔斯登基后能不能得不到小岛人口头承认的“诺曼底公爵”头衔。 闲话不提。 衮楚克图英又急忙询问将来草原部落、地盘什么的如何划分。 李自成不耐烦道：“这事不是早跟你们提过了？以后通通改土归流，台吉、宰桑之类愿意归顺的好好学汉话，培养你们做第一代知县、知府，儿孙不能承袭职位，想出头看他们自己本事。不愿归顺的爱去哪去哪，别在我眼皮底下晃悠，建议你们效仿祖先往西边走。”
这方式咋一看很粗暴，其实对蒙人相当不错，要知道原历史线他们在鞑子温水煮青蛙式的治理下都快灭族了。当然，人家笼络的方式是让上层王公活的很舒服，底层牛马管他呢。 蒙地善后问题之前谢君友、纳敏夫都和蒙鞑说清楚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蒙鞑要是完全不愿接受压根不会眼巴巴跑来怀庆，他们唯一有意见的是不能世袭官职。 粆图期期艾艾提了一嘴想争取一下，李自成当即回绝，“这事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