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惊喜各半,当下问道:“却是谁人?”
薛弼如实答道:“那人正是本县步兵都头,哥哥的老相识,‘插翅虎’雷横。”
刘备闻言,一时不解:“雷横不是前者才说不愿上山?要侍奉他老母百年以后么?”
薛弼笑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诸位同到宅中再叙。”
刘备点头,乃先与众好汉引荐登州一干弟兄,都见礼毕,同入宅中正厅坐定。薛弼这才把雷横事细说与刘备等人知晓。 原来雷横自公干归在郓城,连日无事,偶听得县里一个帮闲,唤做李小二的,言说新来个行院,色艺双绝,叫做白秀英。雷横一时兴起,乃至东首勾栏里来看。 不想那日正巧忘带了赏钱,被那白秀英父女把来冷言冷语戏弄一番。 雷横何等脾气?登时大怒,一拳打翻了那妮子老父,满口七八颗牙齿,打落了五六颗,仅剩下上边一颗虎牙,下边一颗槽牙。 白秀英当即告上了公厅。县老爷本不欲重责雷横,只要从中调解,不久便放归他去。 谁知这白秀英往日里与知府相公有情,暗地里买通上下,教知县复将雷横拿回,杖责一通,将他发在街上掤扒。 雷横老母得知儿子受苦,前来送饭,正撞见白秀英羞辱雷横,是以大骂白秀英,惹得她急,遭她一顿撕打。雷横盛怒,一枷往她头上砸去,不想却打死妇人,随即便被下在狱中。 要说雷横原本是必死无疑。 哪料当牢节级“美髯公”朱仝,为了兄弟义气,将雷横偷偷放了,自己担下这桩罪责。是以雷横星夜带着老娘,投梁山而来。 刘备听罢微微点头,想起当初自己轻易走脱,也全赖朱仝义气,今日自担罪责,私放了雷横,真个有二弟云长华容道风范…… 思量到此,刘备晃了晃头,淡淡道:“我等歇息片时,便同回梁山,择日去探朱仝。宋家庄自留杨志、薛弼看顾便了。”
话休烦絮,刘备等人于宋家庄歇息一夜,次日来在梁山。 晁盖等好汉早在金沙滩迎迓,见刘备又引登州八位好汉归来,自是各生欢喜。 都见礼毕,同上聚义厅来,刘备乃先回后山,见过太公,李逵老娘并雷横老母,向后归在前寨。晁盖则教杀牛宰羊,大摆宴席,与宋三郎接风。 筵席上众人各叙近日事宜,石秀禀说祝李扈三庄结盟顺利,戴宗报说五百神行军择拣已罢,已着手传授神行术。刘备则复述了宋家庄与登州行桩桩故事。除此之外,更着重提及朝廷假作商船贩马,往来于宋金两国一事。 众好汉虽皆猜不出宋庭究竟作何打算,但刘备、黄文炳等人却都心下清楚,宋庭与眼下风头正盛的金人来往密切,无异于与虎谋皮。 是以如今留给他们壮大梁山的时限,愈发得不堪一用了。 刘备当即与晁盖商议,在山上少歇几日,便复启程下山去。 只是此一行不同前者,须两队人马分头行走。 刘备将自引一队,意在招揽江湖上的白身为己所用。这等白身妙便妙在方便四下行走,帮助梁山打点关系。 这一队许是将与官府打交道,是以同去者须相貌周正,官府里名声不显之人。似黄文炳、李逵、武松这种榜上有名的,显然不大合适。 最后拟定,由扈三娘、栾廷玉、时迁、石秀、乐和五个好汉与刘备同去。 另外一队则需要江湖上甚有威望的好汉带队,专要联络各州山岭大寇,能招揽的招揽,能联合的联合。刘备建议,此行先由山东河北着手,向后再向陕西江南。 山东自不必说,今时梁山的威望实力在山东来看当是无可撼动;河北却是不同,不说眼下势力甚壮的高托山、田虎两股大寇,便是太行山一带的小寨,那也是相互之间谁也不服。所以此一行,属实颇为凶险。 商议由谁带头时,一度教晁盖颇觉苦恼,他曾欲自走一遭,被刘备等人及时止住。最后决定,劳烦军师吴用亲自下山。吴用久未立功,自是欣然答允。 这路同行好汉分别是:花荣、武松、鲁智深、刘唐、孙立、邹渊、邹润、施恩,外加军师吴用,一共九筹好汉。 当下计议已定,众人继续吃酒,饮至三更才散,归至下处,刘备夜不能寐,乃反复思量下山之事。 盖因此行将要见面的人中,便有那个教他日思夜想的二弟,岳飞岳鹏举。 此时离兄弟俩上次分别,转眼将满两年,想来岳飞已从一位青涩稚嫩的十七岁少年,成长为一条稚气未脱的十九岁汉子。本领见识,必将是更上一层楼。 刘备一时想起麒麟村一起生活的朝朝暮暮,想起年纪轻轻的岳飞,向来桀骜霸气的神色,想起每至深夜,岳飞亦素喜灯下翻看春秋。 刘备有些迫不及待,能让昭烈帝这般按耐不住的,这一世里、恐怕也只岳飞一人而已。 不过要去相州之前,刘备还有两个人要亲自去见,他两个都在沧州,虽无岳飞那般亲近,却也都是交情莫逆,而且都算是有恩于刘备。 …… 此后一连三日,刘备都于后山寨中陪伴亲眷,养精蓄锐。 至第四日卯时,刘备与扈三娘、栾廷玉、时迁、石秀、乐和五筹好汉早早收拾已定,都带了趁手家伙,拣了骏马,准备足了银钱。别过晁盖等人,先一步下山而去。 话休烦絮,一行六人下了梁山,出了水泊,一路晓行夜宿,不日便到沧州城中。 找了个静洁的客店住下,教火家拴了马,刘备先与众人都沐了浴,吃得腹饱,好好歇息了一夜。次日清早,都吃过早饭,乃命时迁前去打探朱仝所在。 时迁午后方回,打探得清楚。说朱仝平日里无甚繁务,时常多看顾知府相公家小衙内上街闲耍。 刘备当即摇头叹道:“朱仝这般人物,教他任当牢节级马军都头已是屈才,不想如今沦落成带娃的婆子。”
众人亦都觉惋惜。 刘备又道:“既是他整日里带那小衙内闲耍,明日五月初五,他必然是要出来,我等只在客店中再等一夜,明日却好寻他。”
……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刘备几个早早便出来街上,只留铁叫子乐和于客店里看顾银子、包裹。 须知今日正是端午时节,沧州远处城堞上才染红霞,城中街坊里却早已是行人如织。但见街坊中: 行人皆系百索,过客都插艾花。货郎架里画扇花巧,稚子口中糖果黏牙。蒲叶葵花门上挂,白团果子手中拿。满街香气无人问,只把甜粽抱回家。 扈三娘一对大眼早看得花了,一会儿看看那个,一时儿瞧瞧这个。 只片刻工夫,时迁、石秀两个怀里便抱得满了。 两头银坠的鼓儿、双面雕镂的团扇、各色各法的香药、花样繁多的百索。可谓应有尽有。 便是刘备不问,也好似听得哥几个心下嘀咕:俺滴娘!这姑奶奶是来采买来了?还是来办事来了? 刘备独自个也觉过分,当即重重咳嗽一声…… 争奈街坊里人多口杂,聒噪喧哗,扈三娘对他好心提醒竟是全无知觉。 刘备看着她欢快雀跃的倩影,恨得咬牙,再回头瞧瞧兄弟们一个个满脸苦相,忽然心生一条上计。 到底是兄弟如手足! …… 扈三娘当头行在前边,哪有兴致看顾后头,瞧着街边一铁匠铺里热闹,心下欢喜,便入将去瞧看。 不多时,看中一把短剑,砍得相当的价钱将要付账,晓得自己身上是没银钱的,这时却才想起回头去寻刘备。 这一看不要紧,当即气得俏脸绯红,不由得大骂: “宋公明!你个夯货!”
列位要问是甚缘故? 盖因宋公明这大娘子身后,哪里还见得众人 ——半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