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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风起长安(1 / 1)

岁月如棋盘,光阴是棋子,棋子越下越少,日子越过越薄。明日如空山烟雨,不可预知,最终的结果,要涉过千江水月,方能抵达。我们以为守住棋子,就可以看清人间黑白,能掌握住世事命运。却不知,山高水长,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叫不归。

——白落梅

“快到长安了吧。”

凌云大声地问道,但是没有一人回应他。

“呃,那个,一路上挡了几波杀手了?”

他尴尬地调整了声音继续问道,依旧没人理他。

牛立刚想回头,幽隐眼睛一瞪,他便僵如木头坐在那里。

“你们这样,一路都不说话,不好吧,好歹我也是个宗主啊。”

凌云抱怨道,但依旧没人应答,于是他大声命令道:“牛大哥,我以宗主身份命令你,跟我说话!”

然而,牛立却始终僵如木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凌云实在忍不住了,朝着幽隐认错:“我错了。”

幽隐撇过脸,没搭理他,凌云又换个位置在幽隐面前,再次认错:“姐,这次是我错了,可我怎么说也是个宗主,这都快到长安了,你总不能让他们都给我甩脸子吧,影响多不好。”

幽隐眉头紧锁,嘴唇紧抿,她是真的很生气,气凌云瞒她躲她,更气凌云把自己的命当儿戏,“你还知道你是宗主,你见过哪派的宗主是会去送死的?”

“这不是没事嘛,结果还是好的。”

凌云笑嘻嘻地说道,他此刻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刘十三和牛立侧着身子,伸长了耳朵听马车里的对话,幽隐察觉到了,顺带连他们一起骂,“那么喜欢听,就滚进来听!他胡闹,你们这么大人了也跟着他胡闹,还支开我,多吃了几年饭,光长了胆子,没长脑子吗!”

吓得刘十三和牛立坐直身子,不敢动弹,幽隐平时就不苟言笑,这发起火来,就更可怕了。

“师父把你交给我们照顾,就是想我们好好保护你,你倒好,一次又一次地非要支开我,四个护卫没一次带齐的,你可知道,风云榜上的高手,面对面想要杀你,弹指之间就可做到,你要真的想死,那我就陪你死!”

幽隐声音急促,眼眶红润,让凌云一时之间楞在了原地,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幽隐哭,第一次是他重伤垂死之时,第二次是义父去世的时候,云天宗人人都知道幽隐心坚如铁,但如此坚强的人,这三次落泪竟都与他有关,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姐,我......我下次,不这样了。”

他声音有点哽咽,他忽略身边的人太久了,沉沦时,对他们不管不顾,只身沉浸在过往悲痛中,搅弄风云时,又把他们权当下属般安排妥当,如今身入天下乱局,又表现出云淡风轻般地无所谓,丝毫忘了,他们是如今他最亲近的人了。

“吁!”

马车忽然停下了,前方十几位杀手拦住了去路。

“一路上,第六批了,烦不烦,这次你们谁去?”

刘十三抱怨道。

话音刚落,白化羽踏风而来,暗器连射,已是倒下几人,落入人群,穿梭其中,转瞬杀手全部倒地,事了拂衣,又踏风而去,尽显潇洒,幽隐探出头撇嘴道:“又让他跑了。”

牛立和刘十三相视尴尬一笑,这一路属实是难熬啊,但好在,须臾之间便已到达长安。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卢照邻写这首诗时何曾想过长安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凌云望着斑驳的城墙,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这是......长安?”

幽隐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长安城,那个繁华璀璨,车水马龙的都城,如今只剩下斑驳的城墙,成片的废墟,狐兔行殿,荆棘丛生,丝毫不见诗中描绘的繁荣景象,安史之乱以来,长安就饱受摧残,战火和杀掠不断洗礼着这锦绣帝都。

“安史之乱,吐蕃入侵,泾原兵变,再到黄巢的一把大火,又有后来的朱温拆楼毁城,好好的一座城,变得如此荒凉了。”

刘十三也是感叹世道苍凉,连这偌大的长安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兵锋洗礼下破败不堪,那这悠悠众生呢,又该如何生存?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读这诗的时候,俺还以为他是个好汉,但他为何要放火呢?俺还想看看传说中的长安呢!”

牛立失望地说道,很多人也都和牛立一样,出生在晚唐,见不了盛唐的繁华,更别提来过长安了,诗中描绘的长安何其璀璨夺目,自然让人心生向往,不亲眼所见,很难想象心中的那座城会是如今这样。

“蠢牛,就你这样,也学宗主念诗,你读个屁的诗。”

刘十三嘲笑道。

“你......”牛立气不打一出来,就要动手。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牛大哥,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也是看了这景心里不痛快罢了。”

凌云笑着出来解围。

就在这时,几辆马车经过,直直驶入城内。

“看来,里面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幽隐望着入城的马车说道。

“风云榜首着急江湖豪杰相聚,自然是比往日热闹的。”

凌云嘴角微微上扬,满是得意。

幽隐瞥他一眼,斥道:“你别得意,这里面杀你的人不少,指不定你是风云榜首,还是刀下亡魂呢。”

“我们还是赶紧入城去琉璃阁吧。”

凌云尴尬地笑笑,赶紧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在长安街道上,两旁是杂草丛生的残垣断壁,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看到修缮后的长安城,依稀又了行人,又行了两条街,到了集市,人渐渐多了起来,偶有三两江湖客自屋顶纵跃而过,以前自是有律法规定不得如此,但如今这长安已成了三不管的地界,如今江湖人来此,便也自由许多,倒是别有一番景象。

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快来!快来!又打起来了!”

“这一次是谁?”

“李青山挑战风逍遥!”

“剑榜十三挑战风云榜第八,走,得去看看!”

一时之间人流都往那边走去,街上小贩大喊:“哎,各位大侠,别踩我摊子啊!”

“风华公子,风逍遥?”

幽隐探出头,往那边眺去。

白化羽忽然落在顶上,不屑道:“我去看了,没意思。琉璃阁在前面那条街左拐直行。”

说完又飞走了。

幽隐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哪都有你事!”

“姐,那我们是去看风逍遥呢,还是去琉璃阁呢?”

凌云试探性地问道。

“你是宗主,问我干嘛!”

幽隐还在气头上,压根不想理会他,但突然转念一想,又质问道:“等等,看风逍遥干嘛?”

凌云赶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牛大哥,趁人少,赶紧去琉璃阁。”

琉璃阁,长安唯一没有被战火波及分豪的建筑,数百年的楼阁,在如今破败的长安城中,显得格外沧桑。

凌云望着那直直的九十九级台阶,沉默了。

“怎么了?”

幽隐问道。

“不会让我走上去吧?”

凌云苦笑道。

“鸟人不在,自己走。”

幽隐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台阶。

刘十三嘿嘿一笑,也不说话,默默地跟了上去。

“宗主,要不俺背你?”

牛立犹豫片刻后说道。

“算了,好歹是一宗之主,被个大男人背着,影响不好。”

凌云摆了摆手道。

“那,宗主你小心点儿,俺先上去了。”

说完,一溜烟儿往上跑。

只留下凌云一人愣愣地望着直上云霄的台阶,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挽起了衣袖,缓缓地向上走去,三步一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登上去。

幽隐看着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凌云,也是觉得好笑,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云天之主,哪能有这般狼狈模样,“叫你多锻炼,就是不听,如今知道自己如此不济了吧,还敢逞能。”

此时的凌云佝偻着背,大口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去,只见江枫早站在阁前等了很久了,他强忍着笑意朝凌云打招呼:“云宗主,又见面了,阁主在楼上等候你多时了。”

看着这高耸入云的琉璃阁,又得爬楼,凌云想死的心都有了,只能厚着脸皮朝牛立道:“牛大哥,你.....还是.....背我上去吧。”

刘十三在一旁坏笑道:“宗主,你贵为一宗之主,这不大好吧。”

凌云喘着粗气道:“爬完.....这副样子,有何区别?”

江枫站在那儿微笑道:“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凌云无力继续辩解,便由牛立背着登上了琉璃阁,这座曾经的天下第一楼,没有明珠楼的金碧辉煌,但中间是一根直径达五丈,直达楼顶的圆柱形档案架,九层楼高的架子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看着十分震撼,每一层楼都有无数根绳索交错,上面一个个竹筒随着机括运转往返,机关运作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愧是号称能知晓天下事,评尽天下人的组织。

刘十三看着往返的机关,感慨道:“天底下的秘密,都在这里了。”

江枫谦虚道:“刘大侠过誉了,天下何其大,小小琉璃阁又怎能装得下?”

“如果,烧了这琉璃阁,会如何呢?”

凌云若有所思,不禁问道。

江枫心中一惊,这话听着确实有点吓人,稍稍镇定了一下心神又笑问道:“云宗主,是要放火么?”

“我只是好奇,当年的黄巢和朱温,为什么唯独放过了琉璃阁。”

凌云认真地答道。

“这事儿,恐怕你得问我们阁主了,请。”

江枫伸手邀请他们继续上楼。

第九层,没有了纵横交错的机关绳,但地上却多了一堆堆的书籍和卷宗,没一堆都有一人高,就像是一堵堵墙将这一层隔开成了一个迷宫。江枫领着凌云几人绕过一堆堆书籍,走到这书籍迷宫的尽头,一位白发老者,素衣长袍端坐在一棋盘前,苍老的脸上一双大眼却炯炯有神,这就是琉璃阁在任了五十年的阁主——严道清,威压风云榜二十余载的人物。

凌云上前,恭敬地行礼:“晚辈凌云见过严老前辈。”

严道清抚须打量着凌云,而后点头称赞道:“江山多秀丽,后生犹可畏。”

“今时江山旧时丽,前人栽树庇后人。”

凌云笑着回应道,意思是说现在的江山和以前是一样的秀丽,只不过后辈们都是在前辈们的基础上打拼罢了,所以看着起点更高。

“哈哈哈,既是风云榜首,又贵为一宗之主,又何须过谦。”

严道清笑道。

“我这初等榜的人,在威压榜首二十余年的前辈面前,只能谦虚一下了。”

说这话的时候,凌云咧嘴嘿嘿一笑。

“臭小子,点我呢,你比你义父狡猾多了。”

严道清说完伸手邀请凌云坐在对面,“来,先陪我下盘棋如何?”

棋盘上白子零星分布,被黑子围追堵截,这是个残局,黑子势大,白子九死一生。凌云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脑子里飞速思考着棋路,片刻后,他皱着眉头问道:“这局,可有名字?”

“知黑守白!”

严道清收起笑容,忽然认真了起来。

“知黑,守白!”

凌云紧锁眉头盯着棋盘,半晌,他嘴角轻扬道:“好一个知黑守白,那晚辈却之不恭,请前辈赐教。”

说完,执起白子一手落下,“天下冥冥,人心蒙蒙,世道如墨染,江山掩阴霾,然墨黑亦染白宣,阴雨过后必有天晴。”

严道清执起黑子果断落下,呵呵笑道:“百姓无望,高位者无心,世道如墨,天下皆黑,唯一点白,又有何用?”

“人心可换,高位者可换,世道亦可改,一点白可化点点白,便可覆黑成白。”

凌云抬手快速落下一子道。

“换人心?麻木之心如何换?”

严道清说话间便落下一子。

“有所依,有所求,有所向,可换麻木之心。”

白子随声而起,声止而落。

“如今世道百姓之心皆为求生,生若无可求,心便无所向。”

黑子攻势迅猛凌厉,棋盘上白子的险境越陷越深。

“求生便是求太平,求太平即有所向,能执太平者便是所依。”

凌云在黑子夹缝中求得生存之机,步步为营,棋子落得虽快,却也没漏观全局。

“天下可有执太平之人?蝇狗鼠辈,狼子野心,穷天下之利以填其欲,不在乎黎民者,民心又怎会向他们?民心无所向,又何来天下大同,天下无大同,又何求太平?”

严道清重重地落下一子,直击人心。

“天下大同乃天道之理,亦是形势所趋,合时宜者定乱世,利万民,御山河,开万世太平,虽非一朝一夕,但也可亦步亦趋。”

凌云眼神坚定,棋盘上白子连横占据內势,已不像初下时那么无助了。

“既是天道,当可无为,古今王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道循环,又何必横插一手,祸乱苍生。”

严道清直截了当地质问凌云,这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虽然离国强大,但若是能吞并九国,也算是一统了,但凌云偏偏要搅乱天下格局,看着就是在为祸苍生。

“太平盛世才可无为,放任灾祸四起,烽火燎原不是天道,是人祸!阻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为顺天道,铁血杀伐生不了太平,权衡利弊,顺时宜之势,为人道,也为天道。”

凌云又是一子落下,两人交谈间,转瞬就下了十几手,棋盘上黑白相间,纵横交错。

“好一个合乎时宜,十国争霸,哪个不需要杀戮?哪里不是战火?”

严道清并未急着落子,而是看着凌云,眼神凌厉。

“合乎时宜,是看天下需要什么样的人,当下之势,需要能定战乱的人,联合诸国,战火便少了。”

凌云做出请的手势,微笑着答道。

严道清哈哈笑了起来,缓缓落下黑子,“离国之后呢,乱世还是乱世,该来的战争一场也不会少。”

“群龙无首,势大者当头,弱者自会合群。”

凌云笑着答道。

“又是下一个离国?何时何日是个头?”

严道清一子落下,白棋破局之火刚刚燃起就再一次被浇灭。

“合者求同,民心同则难分,民为水,君为舟,顺水行舟,无事不和,逆水则舟覆,自内而外,朝局更迭,祸可不及天下。”

凌云依旧从容,联合诸国反抗离国只是一个引子,他真正想做的是还天下人一颗希望之心,告诉所有人,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但,这比一统十国,还要难上千倍,万倍!

严道清叹了口气,“你要算人心,可知人心最难测,太平盛世居心叵测、自私自利者比比皆是,更何况这乱世?”

“世间万事波云诡谲,正如这棋盘上的棋子,富有风云不测之变幻,但一手一手下下去,局势也会逐渐明朗,正如江河运行变化千百年已然大改,但又逃不过自然的形势变化,天可为,人亦可为。”

凌云白子轻落,棋盘中已是密密麻麻,未落子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天可为,人亦可为!哈哈哈哈,谁可为?”

严道清大笑道。

“我,凌云可为!”

一股清风闯入,扬起他的披风,吹干发鬓间的汗水,脸上满是坚毅和自信。

“好小子,你比你义父当年还要狂!”

严道清捻须笑着,赞许地点头。

“前辈,这局是要官子胜负了,还下吗?”

凌云望着星罗密布的棋盘道。

“余下十手,十种结局,你输占十之九。”

严道清盯着棋盘,思索片刻后道。

“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吗,是平局。”

凌云微笑着说道。

“可你也没赢啊。”

严道清呵呵地笑着回应。

“知天下之黑,世道之艰,百姓之苦,纵使局势艰难,却仍坚守以天下为己任,为民开太平之心,求太平,求盛世,无非一个和字,这不正是知黑守白之理吗?”

凌云站起身,向严道清作揖感谢,这局棋是严道清对他的指点和提醒。

“我,真的老了.....风云榜首,很适合你!”

严道清看着凌云,频频点头赞叹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思沉稳,目光长远,在破与立之间转换自如,有苍云之志,玲珑之思,又有风雷手段,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枯叶会愿意用命来为他铺路了。

凌云眺望着外面残存的寸许热闹,忽然道:“前辈,我想去看看枯叶大师。”

“去吧,江枫会带你们去的。”

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凌云道:“这是我秘制的护心丹,能护住你的心脉六个时辰,但你切记,这药一旦服下,六个时辰内保你不死,若有名医救治,则或可留下性命,但若过了时间,纵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谢前辈赐药!”

凌云众人一齐行礼道谢后,就缓缓下楼去了。

等到凌云他们走后,严道清喃喃道:“老朋友,你们做得好啊!”

“我竟不知,这局残棋,居然会有和局。”

严道清身后的一扇机关门打开,易沐泽从里面走了出来,行礼道:“学生易沐泽见过先生!”

“呵呵呵,我也不知啊。”

说到这,严道清摇了摇头,但依然难掩对凌云的赞许之情。

“他确比学生强太多。”

易沐泽从内心里佩服,认可了凌云。

“能得到你夸赞的人可不多。如今,可解了你的困惑?”

严道清看向易沐泽问道。

“他走他的,我走我的,他若失败了,还有我。”

易沐泽神情严肃地说道。

“你不信他吗?”

严道清疑惑,他原以为易沐泽认可了凌云,不再对他再有顾虑了。

“古往今来,惊才绝艳者何其之多,又有几个可逆天而为。”

他认为凌云要做的事情,是改变天下人的观念、看法,太难了,难如登天,是逆天之事,根本不可能完成。

“嗯,目的不同,结果不同,但道或可同,就像下棋,不到最后一步,就连布局之人都不会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严道清捋了捋胡须,随后闭上了眼睛入定了。

“学生,受教了。”

易沐泽行礼悄然退去。

琉璃阁旁的矮山上有一座寺庙,古朴而庄严,寺庙虽然老旧,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破败,反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枯叶大师的灵位就放置在此。

“生于佛前,归于佛前,也算是大师最好的归宿了。”

幽隐双手合十深深一拜。

凌云跪在佛前,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着往生咒,虽然知道这并没有用,但他也不知道还能为枯叶做点什么,往生咒念完,他睁开眼,望着那佛前跳动的青灯,百感交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云宗主,不必感到愧疚,枯叶大师曾说,他行走世间,一直教导世人慈悲为怀,却无半点成效,时间长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起了自己,怀疑起了佛理,但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数十年来,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行尸走肉般叫着世人行善,慈悲,但一如以往,毫无作用,直到遇见云宗主,令他顿悟了,他回到琉璃阁,在佛前坐了三个月,然后在佛后留下四句诗便又离开了,再回来时,人死灯灭,但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容。”

江枫恭敬地朝灵位行礼,安慰道。

凌云走到佛像背后,看到了那四句诗:一生寻道无善果,迷途未见佛救我。忽觉云中大鹏志,凭风听引佛是我。书上的佛理救不了人,满口的慈悲也救不了人,既然都救不了,那便自己做佛,能救人的才是佛。

“老和尚,比我还狂。”

凌云打趣道,因为枯叶大师以死为他铺路,所以凌云心中一直有着愧疚,如今算是释怀了,生人犹在,当不负故人意志才是最好的报答。

明月初升,屏退残存的落日,琉璃阁在夜里灯火璀璨,照耀在琉璃瓦上,流光溢彩,十分好看,寺庙里的帆忽然动了起来,伴随着青灯下的佛影交相摇曳。

“金华一泻三千尺,却留佛影伴青灯。”

刘十三看向闪烁着七彩流光的琉璃阁,又觉一旁的小庙与之相比,顿感孤凉。

忽然外面鼓声响起,英雄会要开始了,众人走下山去,凌云走在后面回首一望,那庙里的孤灯确实不够亮,他拂袖一挥,佛前的烛火高涨,照得古庙异常明亮,“老和尚,你且看这风,将吹往何处。”

朱雀门前,一座高台上,大红灯笼高挂,一坛坛美酒佳酿堆在一起,这就是天武台,等了许久的江湖人终于是等来了英雄会,随着燕墨非敲响了台上的大鼓,众人纷纷聚集了过来,朱雀门城楼上的离国士兵眺望到大规模的江湖人士聚集,立刻跑去禀报,“将军!天武台那聚集了很多人,要不要派兵赶走!”

“各国守军都在盯着我们,区区乌合之众,不用管他们,莫要误了陛下的大事。”

天武台上,燕墨非朝着江湖众英雄喊道:“江湖寂寥已久,多少英雄豪杰白了发,长剑也在风中腐朽,我们少了仗剑走天涯,笑看江山如画,醉卧美人膝的潇洒,没有了策马奔腾的快意,失去了踏破山河丈天下,扫尽苍生不平事的豪情,但江湖没有忘,我们曾清酒金樽,豪言壮语;也曾鲜衣怒马,飞腾扬鞭;执一柄青锋,敢问风云,笑傲世间。如今风云榜重开,江湖便不该寂寞,我们云天宗今日邀请江湖豪杰一会,饮酒论剑,让江湖不再寂寥!”

话音刚落,逆鳞出鞘,燕墨非挑起一坛酒说道:“云天宗——燕墨非,执剑逆鳞决,请君一饮!”

“我来!我来!”

一位少年兴高采烈,迫不及待地一跃而起登上台,抱拳道:“在下李青山,执剑青山,请指教!”

“又是你,你这几天到处挑战人,你看你赢过吗?”

“又是他,今天挑战风华公子,让人三掌就趴下了。”

“下来吧,你这剑榜第十二是花钱买的吧,哈哈哈......”

“天通商会富可敌国,怎么才给你买个第十二啊!”

“一把破剑就想挑战人家的九陨神兵,有钱人的脑子都这么不灵光吗。”

台下众人起哄,李青山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学艺不精,见笑了,见笑了。”

燕墨非柔和地说道:“无妨,无妨,请吧!”

李青山闻言立刻认真起来,“青山剑,请君试之!”

刚要动身,却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直击人心,让人止不住震颤:“小友说得很好,可否先让我试一剑?”

“不行不行,我先上来的!”

李青山朝着远处喊道。

那人并未再出声,然有一剑腾起,破空而来,如离弦之箭,携万钧之力,众人感到被一股热浪席卷,心头又仿佛被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残阳剑意!”

燕墨非惊讶道。

“啊,风云榜第五!让我来!”

李青山满脸兴奋,直迎上飞剑。

“当!”

两剑相碰却如洪钟炸响,震得台下众人捂起了耳朵,李青山后退半步,但是来剑的气势仍未有丝毫减弱,他眼中却异常兴奋,开心大喊道:“好厉害!”

随即扭转身躯,抡动青山剑上挑,如骇浪滔天,一股磅礴的内力将剑击飞,那把剑再也承受不住两股巨力,在空中寸寸断裂,李青山朝着剑来的方向兴奋地嚷道:“前辈,再来呀!”

却未曾注意到台下刚刚嘲笑他的人,已是瞠目结舌,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李青山?”

“这还是白天那小子吗”

“这一剑寻常人早已被剑洞穿,就算是内力有一定基础者,硬接下来,也会经脉寸断。”

“这一剑是朝着燕墨非去的,他居然能这么轻松地挡下?”

不可置信的议论之声比比皆是,风逍遥的随从也疑惑地问道:“公子,他白日连你三掌都没接住,这是怎么回事?”

风逍遥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淡然笑道:“刚刚那一剑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拦下的,但他也并未传言中那么不堪,不过是连夜赶路到了长安,又迫不及待地连战几位高手,内力接济不上罢了,我让他回去休息了几个时辰。”

“你们真当他徒有虚名吗?他在近一年以来连续挑战了三十七位成名已久的用剑高手,赢了三十四位,输的那三个,剑榜排名都在他之上。”

一位老人为众人解惑道。

另一头,残阳居士哈哈笑道:“我们会再见的。”

李青山有点失望,“前辈别走呀,我还想再跟你请教两剑!”

见无人回应,他又转头看向燕墨非,“只能我们接着来了!”

“好啊!”

燕墨非被眼前这个热血的少年感染到了,目光变得炽热,一改往日春风如沐的书生形象,逆鳞轻鸣,似是一条蓄势待发的蛟龙,正要破水而出。

“来了,此招剑名——千山醉,请指教!”

剑随人动,一步踏出,便如千山震动般气势磅礴,李青山的内力修为可见一斑。

燕墨非后退半步准备迎接这势大力沉地一击,青山剑携千山之势到了近前,没想到剑招并不如想象中沉重,忽然灵动飘逸,燕墨非执逆鳞迎了上去,两人相对数招,但渐渐地燕墨非感觉到了不对,李青山的剑招越来越重,震得他手腕生疼,青山剑横斩而来,他一个俯身划过,拉开了距离。

“千山醉,势若千山,却又如醉轻飘,好剑法。”

燕墨非称赞道。

李青山听到夸奖,满眼期待地说道:“快让我看看你的剑!”

“我的剑取自我所读的千百章诗词歌赋,你平时可曾读过诗?”

燕墨非拂剑问道。

“诗中悟剑!快让我看看!”

李青山握紧青山剑,再次攻向前去。

“洛神赋!请君一读!”

一阵风卷动了台上的灯笼,跃上不远处的朱雀门,穿过高高的城墙,煽动了墙后的一支支火把,火光摇曳中,一排排士兵整装待发,铠甲和兵刃的寒光迎着火光,映照出士兵眼中凌厉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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