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走近坊道纵横的十字路口,回头一看,西市附近车马繁荣,那间宅子被埋在热闹里,再不起眼。 莲衣从后面赶上来,说道:“檀主慈悲,她已收下钱了。”
李蝉点点头,转身迈步继续走向西市,“莲衣法师来玄都,是因为圣人西行的事吗?”
莲衣沉吟,说道:“玄都已渐有妖氛四起之兆,圣人这回去国西行,禅桃都山,便是为荡涤妖氛,整肃乾坤。”
整个大庸国里,恐怕没多少人比李蝉清楚桃都山有多可怕。薛青螺与那些伥鬼,以及那位丧子妇人的命运惨则惨矣,放到龙武关外,便只算常态了。他说了句“这样最好”,又招手唤路边挑担子吆喝的小贩停下,买了些环饼,问莲衣道:“吃吗?”
莲衣闻出环饼是麻油炸的,笑道:“正好饿了。”
李蝉把油纸包递给莲衣,说道:“今日有幸与莲衣法师降妖,就此别过,来日再会吧。”
莲衣点头与李蝉道别:“檀主慢走。”
李蝉买完环饼,又到食肆里买下几只炸鹌鹑。莲衣离开怀远坊时,看见他的背影融进人流里,腰间的小剑与画轴随脚步摇晃,没留下半点昨夜的浴血锋芒。 …… 半日坊里,闭门两日的洗墨居再度迎回店主。李蝉将买来的吃食给妖怪们分好,便收好那册乐谱。吩咐妖怪们不要打扰,带着炟那伏罗的一缕妖气进入主屋。 初到两日的涂山兕站在扫晴娘旁边,闻道一股油香味,便见到徐达叼来一只炸鹌鹑,朝涂山兕呜呜直叫。涂山兕眉毛一挑,接过炸鹌鹑,徐达便到她脚下兜圈,热情似火道:“涂山姑娘,涂山姑娘,这可是阿郎特地为你买的八糙鹌子,真是让咱心里羡慕的紧呀,这鹌子用的八瓣果茶油特别金贵,要不是阿郎新收了笔进账,可舍不得吃。”
涂山兕打量徐达,这符拔的妖气又比之前强盛了一些。不光它,那些小妖小鬼出去一趟后,有的都凝出妖身了。她问道:“你们出去做什么了?”
“不算甚么事。”
徐达咿呀大叫,“不过是斩了一个不长眼的货色,自称是象雄国大将,无需阿郎出手,咱三下五除二,便叫那大将枭首了。”
“象雄国的魔神?”
“莫说区区一个大将,就算那龙神宁神地神三神主来了,咱一口一个……”这时红药走进来,徐达跃过去,叫道:“红药姑娘,你说是不是?”
红药摸徐达的脑袋,没有回话,对涂山兕微笑道:“涂山姑娘的伤痊愈了吗?”
“托恩公和扫晴娘娘的福。”
涂山兕顿了顿,“好大半了,正想活动活动。”
“那正好,吃完过后,咱们到外边逛逛。”
红药说着对涂山兕嘻嘻一笑,走向厨房。 涂山兕拿起炸鹌鹑,又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一口咬下。 主屋里,李蝉观想出一尊玲珑神人。神人戴黄冠、披朱褐、执绛筒。待这神人形象清晰,李蝉便默诵其名: “同未育!”
小人脸上浮现五官,画卷里炟那伏罗的妖气便钻入李蝉腹部,化作一道黄色神纹。李蝉袒胸露腹,身上已有五道刺青般的神纹,隐约勾连,十分妖异。 其中来自变舌的黄色神纹妖气氤氲,李蝉脸上的五官也随之变化,一会儿变做耄耋老者,后变做妖媚妇人,又变作粗犷大汉……如此变幻五次,共两柱香的时间,那道黄色神纹便黯淡下去,李蝉的容貌也恢复原状。 李蝉下了坐床,合拢衣裳收紧腰带,走到窗边看滴漏,才到了未初,便喊了一声:“晴娘。”
窗上剪纸女娃娃应道:“少郎?”
李蝉道:“前屋拾掇过了吗?”
扫晴娘轻声道:“少郎刚回来也不歇息,这就要开张了?”
“这新店才刚开张就闭门两天,晦气啊。”
李蝉收起桌上画轴,便离开主屋。到了前屋,把墙上挂歪的字画扶正,便放下门闩,推开店门。 这间本就没有名气的小店,刚开张就闭门两天,愈发门可罗雀。李蝉倒是不急,倒了壶茶,便拿起一本《灵枢》随手翻看。练武要练血髓乃至于调伏血气复返先天,可以不通药理,熟知经络穴位却是必须的。 两个时辰过去,只进来三个顾客,一个卖经册,一个买纸。还有一个看画的,问过画的价格后,摇头离去。 直近黄昏,一个穿锦袍的年轻人走过坊道,四处张望。 钟怀玉已在半日坊找了两天,除去那间新开了又关门的笔墨斋,几乎把每个地方都跑遍了,也没得到那画师的消息。 此时正要回去,却见到了这间洗墨居,停步一瞧,里面有个掌柜的在看书。 那掌柜的模样年轻,但墙上挂的画看起来却有几分味道。钟怀玉脚步一转,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