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白歌的惊惶失措中也带着些许的激动与亢奋,活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小孩子。他一再催促的说着不好了的话,可秦言却没有反应。萧白歌不明就里却很是敬佩:“言姐姐真是厉害,临危不乱淡定从容,听到危险来临也不慌张,甚至连剑都不拔,果然是睥睨一切的大将风度……”“咳咳,”陆离忍不住出艳提醒,“那什么,他们或许是天残派的弟子吧。”
“啊?”
萧白歌惊讶。“黑衣黑甲黑巾,是玄北门的弟子。”
秦言道,“他们平时不会随便露面,也无门主统领,经常是充作死士的,只在有难以攻破的大战时做敢死之人。他们现在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这里,难道附近正有我天残派的战事?”
陆离把窗户稍稍开了个缝,从那缝隙里去看外边的情形。那些黑衣人四人一排,排了十好几列,衣服装饰一样,连走路迈出的步子都一样,训练有素的样子。而他们也明显不是朝着秦言来的,就那样径直路过秦言落脚的客栈,然后大步流星训练有素的往前。见这些人并不是冲着这儿来的,陆离小小的松了口气,毕竟之前还在和秦言讨论内应内斗之事,唯恐这些破事儿赶趟儿似的来了。于是他笑道:“不过是路过,与我们无关。”
萧白歌有些失望:“啊,只是路过啊?我还以为能再看到言姐姐大杀四方的英武模样呢。”
秦言却像是在沉思,好半天才说:“不对,他们去的方向不对。”
“怎么?”
陆离问。“如果是天残派正在鏖战需要他们的牺牲,那么他们也应该是从咸阳调出赶往目的地,而不是从蜀中方向回咸阳。”
秦言下了结论,“他们不是要去助战,而是战争结束从外面回来。”
陆离点头称是,却又问:“但那是蜀中的哪个门派?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你身为南夏门主却不知道?”
天残派的最高首领即宗主洛远道,可是帮中并没有使者、护法和长老之类的职位,倒是以五行之术设了五个门主,青木门主程纶,南夏门主秦言,以青龙和朱雀为门主印,主杀伐征战;虎秋门由洛家大管家曾庠兼任,主要是培养护院打手,玄北门则不设门主,其中死士直接由宗主指派到各个需要的地方。而天残派内最高的指令,是两弯弦月拼凑出的残月型印记,被成为残月令。施此残月令的,要么是对付极为重要的大人物,要么是极其保密的大事件。而秦言,她一向不理天残派的内政,听从宗主的直接领导,所以,很多事情她也并不清楚。可是,在她刚好刺杀唐门二当家唐律沧之后,天残派的死士就从蜀中回来,而蜀中却并没有传来哪个门派被灭的消息。这就很怪异了。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玄北门的死士按理说就算任务完成归队,也不应该这样引人注目。这不是等着别人来杀嘛。对啊,就是等着别人来杀。这些人都是诱饵!可是想要诱捕的猎物又是什么呢?秦言心存疑惑,眉头紧皱:“陆离,街上可有什么异常?”
“这个……”陆离凝眉想了想,突然道,“太安静了。今天似乎没有听到叫卖吆喝声。”
果然,三个人沉下心来静听,整条街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平日的这个时候算不上热闹,但也总有走街串巷叫卖货物的。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陆离谨慎的贴近窗户,再看去,果然,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平日里支着的茶摊也都空无一人。他一步步退回,伸手组装好金铰鞭,然后把萧白歌护在身后,一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戒备模样。萧白歌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似乎空气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连大口呼吸都不敢。而这时,秦言的手指已经收紧,焦尾握在她手中。只听铮的一声,是弓弦拉满的声音,然后,一支木箭戳破窗户纸射进来。陆离弯腰去闪,但是因为身后还有人,所以,他手中金铰鞭一横,那箭头在软鞭上一滑,然后滑了出去,却也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秦言抬剑斩断木箭,紧随着只见乌色的剑鞘落下,萧白歌伸手抱住,只觉身侧拂过一阵清风,秦言却已持剑斩破窗户从中掠了出去,身姿优美得像是一只灰羽的雀鸟,留下的却是她的吩咐:“剑鞘给你了,替我护好。”
萧白歌心知这时在嘱咐他,快意的道:“好的言姐姐,我一定会护着的,用命护着。”
陆离敲了一下萧白歌的头,轻斥其孩子气,又听秦言传音入密:“外面由我来应付,剑鞘和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秦言左手有伤,包得跟只粽子似的,断然腾不出手来那剑鞘啊。更何况这剑鞘来历非凡,天下只此一把,比那长剑还要贵重。好在没有箭再射进来,但陆离还是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唯恐漏掉。而秦言,像阵风一样,她飘了出去,向着那木箭射来的角度,穿进对面的阁楼,然后,剑光散开,有人惨叫,木制的窗棂被掀起,两把利刃交织在一起,绞出一层细细的木屑,而屋中的桌椅板凳也在两把利刃的互斫之下支离破碎。只听得砰砰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怪物窜进了狭小的笼子一样。陆离把萧白歌藏在一个死角,自己则屏气凝神听着对面的动静,没一小会儿便见一灰一红两个身影打破屋顶带着纷飞的瓦片一起,飞了出来,而即使在空中,两人的兵刃却还是在纠缠不清。秦言中的迷烟效用并没有完全消散,但她手中的剑仍是那般迅捷轻灵,只是脚下稍有不稳,但却更显剑法飘逸。终于,那个红色的人影被秦言一剑刺中大腿,焦尾拔出,带出两滴血花,然后像是捣药杵一样,在那人身上多个穴位连点好几下,却也不见血迹。在点完那几下之后,秦言飞身退开三丈远,便见刚刚被秦言点到的地方咻地齐齐喷出血来,像是竹管有了裂缝开始漏水了。那人惨叫一声,手中兵刃落地,浑身抽搐两下,像一块笨重的石头,实打实的砸在地面,竟也扬起了一层薄灰。秦言飞身落地,剑尖指着那人要害,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偷袭我干什么?”
“呸,”那人吐出一口血沫,唾道,“你杀人无数,就不准别人杀你了么?只恨我学艺不精,不能斩下你的首级!”
秦言赞同:“我杀人,人也可以杀我。”
表达完自己的观点之后,她又道,“那玄北门死士呢?也是跟你而来的?”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那人哈哈大笑,眼中竟无惧色,“秦言啊秦言,你杀人如麻让多少人家破人亡,可惜今天,你终于也要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了!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秦言的瞳孔猛地收缩,厉声再问:“你什么意思?你们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人大笑:“哈哈哈,你杀了我吧,我就在黄泉等着你的家人,等着你给他们收尸!”
“去死!”
秦言一剑划过,竟在那人胸口开了好大一条口子,几乎从食道平分划下,刚好割开那人肚皮,甚至可以看得见脏器,但又没有伤及脏器,虽血流不止,却不会立即死去。那人痛苦得直抽抽,连痛骂都拿不出来了,却又痛得无力连自刎的力气都没有。他断断续续的才骂出一句话来:“狗……狗……娘养……的……”秦言早已不在原地,已然飞身上了陆离所在的房间,她的脸上还滴着血,灰衣上却一点儿也没有,她的脸色终是不如平常那般淡定从容:“这是个圈套,他们真正想要对付的是我的家人。”
“那他们在哪儿?”
萧白歌问。“应是南山别院,可是……”秦言道,“如果是在那里,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我只怕……”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可是陆离却能猜到,或许,洛远道乃至洛夫人方菲、洛芷等人根本就不在南山别院,或许是在……蜀中,或者是蜀中到咸阳的路上。之前秦言奉命刺杀唐律沧,然后遭到唐门大规模的追杀,后来在千钧一发之计,唐门撤了追杀令。这只有一个原因,唐门掌门唐泰安亲自撤销了追杀令。那么为什么呢?是什么原因可以让唐泰安忽略自家二当家被杀的奇耻大辱?只能是洛远道的干涉。而唐泰安其人,实则很看重面子,秦言做了此事大大打了他的脸,他不可能只看洛远道的飞鸽传书就放下所有恩怨。所以,大有可能是洛远道亲自来了蜀中,去了唐门。而南山别院,或许只留下两个女人,或许连那两个女人都一并随行了的。而无论哪一种,都有可能导致其他人趁虚而入设伏刺杀。陆离忙道:“你别急,洛宗主武功高强,就算遇上那些人,随随便便就能干掉。”
“我知道,”秦言说出心中觉得的不对劲,“但是……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她闭着眼歪着头,像是在听什么东西,好半天才说,“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满身的杀气和戾气,却不是人。”
萧白歌被说得毛骨悚然,耸了耸肩躲到秦言身后求保护。秦言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缓缓道:“有东西正暗中看着我们,可我找不到它在哪儿。”
陆离耸了耸鼻尖,似乎也嗅到了秦言所说的不同寻常的东西,手中金铰鞭抓得更紧。突然,秦言睁开了眼,一把抓起萧白歌就从窗户扔了出去,并同时喊道:“快走!”
闻言,陆离已经跳了出去,有些踉跄的落在外边的街道上,却仍不忘了护住不会武功的萧白歌。陆离带着萧白歌躲到一个元宵摊后,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窗口,他能听见焦尾的剑鸣,依然是快捷的,可是,他更听出了秦言呼吸中的不畅。她受伤了?刚想完,却见扬起一道白沙,而秦言则倒飞了出来,落地之时非常不稳,直直退后了好几步才站住,而她手中的焦尾却有小幅度的抖动,但剑上没有沾血,反倒是沾着细腻的白沙。萧白歌一见便急了:“言姐姐……”陆离一把扯回这个急着要跑出去的人,把人按在原地。现在情况未明,连秦言都对付不了的人,他如何能让萧白歌冲出去面对?而此时,竟有少许血渍从秦言的袖口缓缓滴下,若不是她左手包着白色的绷带,怕也是看不出来的。秦言稳住呼吸,横剑在胸,微微扬起额头,坚定而狠戾的看向那扇窗户,然后,运起剑诀,道了声破。砰砰砰几声爆炸,而那爆炸之中,却见一个半人高的人形东西炸了出来,那东西是个人形,但是腰部以下都没有了,像是被人用利器活活斩下的。而那半截人,头很大,手很长,没有瞳孔,眼睛血红,腰部之下竟是满满的白沙。见此,陆离的眼睛慢慢睁大,好半天才说:“天哪,竟然是鬼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