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他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我之前来探查的时候发现了这条密道。”
密道通往何处，李承欢一清二楚，只是他不说，想让她亲眼看见。走了大约一刻钟，前面已没路，只剩下一堵结实的墙壁。李承欢叩响壁砖，石壁遂打开，眼前豁然一亮——二人竟到了西明寺后院的那口枯井里！井中尚有他人，跪倒在枯草丛里的丽娘，以及为她撑伞的陈齐物。“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死了，如今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他么？”
丽娘的声音即悲苦又无奈，泪珠凝了满脸，“可是我又能奈他何？娘，雪子，我究竟该怎么办？”
“果然不错！”
李承欢从树荫里走出来，眸色淡然，语气却颇为凝重，见她神色仓惶，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口问道：“你如此伤心，是不是因为她其实是你妹妹？”
丽娘瞪着他，身躯微微发颤，却不肯承认，“你在说什么？”
李承欢淡淡道：“谢秾辉是你娘，雪子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母亲是倭国的一名阴阳术士，之前你用来谋害杨贵妃的解忧香应该是她给你的。丽娘，事到如今，连萧大公子和瑶萱县主都已经去了，你认为真相还能隐藏多久，那个人究竟是谁？”
静默半晌，丽娘叹息一声苦笑道：“若我说我不知道他是谁，你会信么？”
李承欢倒不觉意外，点头道：“我信！”
“丽娘说你们早晚会来的，”陈齐物淡淡道：“她说有些事情瞒不住了，你们一定会来追问，所以我想她也不会再隐瞒下去了。”
眼前的情形似乎已说明了一切，叶含章上前抓着丽娘手臂问道：“这副尸骨真是你娘的？”
丽娘面色木然，却不曾直接回答，“我娘是朝廷钦点的司花女使，名唤谢秾辉，月池是她后来改的名字，我想这些李公子早已知晓！”
“之前只是猜测，你亲口承认之后才完全确定！”
李承欢暗自叹息，“我和含章第一次发现骸骨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一切，当时我提议含章找机会试探你，雪子就躲在那堵机关墙后面听着，她果然将事情告诉了你，而你的表现也很是漫不经心，后来又一直放着尸骨不管不顾，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猜错了。”
丽娘苦笑，“可你从未打消过这个念头，难道是我的表现还不够冷漠么？”
如今尸骨仍在她眼前，这么多年日晒雨淋，不曾有半分安宁，莫说是骨肉至亲，寻常人看了怕也不会忍心。“不是，是你和雪子两个人的表现都冷漠的不正常！”
李承欢眉眼轻抬，“既然雪子早知道这口井，也应该早就发现了你娘的尸骨，那么你又怎会不知道这件事？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们为何视若无睹！”
“不视若无睹，又能怎样？听陈大哥说你们已经知道雪子母亲的故事，大约还不知道我娘的事吧！”
丽娘仰头叹息，“自宫里花神咒蛊发作，接着又有燕云薛蘅等人揭穿春风笑意楼的内幕，还有昨日雪子死在梵铃坠下，我想我娘的事大约是藏不住了。”
天际乌云翻腾，雨意初歇，长安的春天当真十多年不曾有变化，从初春到暮春，总是带着浓浓的凉意。“我娘生于江南巨富之家，住在秦淮河边的乌衣巷。谢家女性淑而多才，我娘非但精通文墨，于家族做的丝绸胭脂生意也十分熟稔，除此之外还精于园艺风水，谢家在东山的别院以及金陵城中的大宅，那些山水楼阁，花鸟之园，皆是出自我娘的手笔。朝廷下令征选她为司花女使之时，她本要出阁的。当时的皇帝也还算开明，加上谢家在江南一带也颇有影响力，皇帝答应只要我娘完成大明宫御园的改造工程，就将她送还回来。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娘只要在长安待上两三年就能回去，谁也没想到她这一去竟会遇上了命里的煞星！”
开元十七年，洛阳。陌上青桑，稚女嬥歌。自江南道乘船至东都之后，换成了车马。谢秾辉亦算是头一遭离家远行，朝廷来接的人虽不曾怠慢，然则行程催的甚紧，一路舟车劳顿早已疲惫不堪，连御道上的明媚春光也未曾勾起她的半分兴致，在车内支着头恹恹欲睡。正做着一场落花飞雪的白日梦，洛阳官道上竟出现了山匪——这在正值盛世的开元朝几乎是比做白日梦更加天马行空的事情，更毋论山匪打劫的还是羽林军护送着入京的车驾！顷刻间耳际充斥着箭矢破空之声、砍杀声，还有骏马嘶鸣声……一个山匪抢下车驾驶出十余里远，停在一片桃花林外，谢秾辉在乳母怀中瑟瑟发抖。山匪掀开车帷一脸狞笑，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拖，阻拦的乳母被砍倒在血泊中。嘶喊声震动枝头桃花纷扬洒落，谢秾辉只觉自己似被拦腰折断的花枝，毫无反抗之力由着厄运降临。花瓣落满身，山匪似乎很是尽兴，一直狞笑不止。接着，她闻到了血腥味，有人从背后砍了山匪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那人将一身狼藉的谢秾辉从地上抱起来，悉心照料，治好了她的伤，甚至不惜推延行程，走了两个多月才将她送至长安。因打劫的山匪尽数死去，护送的羽林军也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事情无从查起，朝廷只好不了了之。救她性命的就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羽林军，许是存了几分暧昧不清的心绪，在她进宫之后依旧不时照顾着。江南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寻来，因已被歹人玷污了清白，她自觉无颜以对，遂道自己已移情救命恩人，并且以身相许，望乞成全。此举非但使得两情相悦的未婚夫伤心离去，也令本家对她绝了情义，权当她已死在外面。异乡岁月漫长，恩人几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虽未攻下她的心，却也左右了她许多想法。因为风水局的原因，龙池边的牡丹园需要特殊设计，而且四角要种上些桃花桑树等不大相称的花木，谢秾辉为此费尽心思，有些无暇顾及施工花匠的各种变更，待发现时已经晚了。照那牡丹园和龙池的走势，地下应该藏着一条“地煞”，也就是恶龙，园林的设计正是为了压制恶龙，令其无法抬头。可当花木种好以后，谢秾辉观看星辰天象，却发现恶龙竟似有抬头之势，不免心下吃惊，趁夜前去勘察，想找出其中缘由。刚种好的牡丹花叶子似乎很是肥硕，谢秾辉不由伸手触摸了一下，不想那叶中竟藏有毒虫，咬了她一口，她当即扑倒在花丛。月下有两道人影在散步徘徊，恰巧离牡丹花丛不甚远。“你这计策可是妙，安排一个白痴女人来做完这一切，就算事情暴露，也不愁没有替罪羊！”
说话的是个嗓音十分动听的女子，只是唇齿之间发出的冷笑声，难免令人不寒而栗。“比不上娘娘计划的好！”
一个男子恭维道：“娘娘今晚唤我出来，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声音轻绵到近乎暧昧，抬手去碰女子肩膀。女子冷哼一声撤身走开，“你最好别把我当成那些随便被你玩弄于股掌的白痴女人，我可不是她们！”
男子赔笑，二人渐渐走远。“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安置那个谢秾辉，我看她对风水局之事甚为精通，只怕早晚会觉出其中蹊跷……”男子懒洋洋道：“小事而已，我早已安排妥当！”
女子嗤笑，“凭你能用什么手段，莫不是安排人再强暴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