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支花便传到了那叶女史船上。叶女史略一发怔，鼓声已停，舟立中央，负责罚酒的女史柳丝丝笑着用一只轻巧的珍珠荷叶杯斟满了酒，将船划过来，递酒于她。妖童媛女，荡舟心许，艗首徐回，兼传羽杯。众人学起南国的水上游戏倒也有模有样，叶女史虽然被罚，却不肯立时饮下，举着酒盏笑吟吟地道：“小郡王，我们芊儿方才虽拒绝了你，其实她心里对你倒不是很讨厌，不如你上前对她说几句心里话，说不定她就肯和你好了。”
小郡王搔搔头皮，犹疑道：“她方才还啐我来着，我现在过去说，万一惹恼了她可如何是好？”
叶女史挑眉高声道：“现在不说要到何时说？昨日掖庭宫的许嬷嬷还教导我们说‘凡女子十二岁称作金钗之年，十三岁为豆蔻之年，十五岁为及笄之年，十六岁为碧玉之年，二十四岁为花信之年，出嫁那一年叫做摽梅之年，三十岁叫风韵犹存，四十岁还可叫徐娘半老，到了五六十岁就该叫老不死的了’，难不成你要等到芊儿变成老不死的了再对她诉衷情？若是到了那时，你看着芊儿满是皱纹的脸还能说出肉麻话来，我便服了你，我们都服了你！”
听她言语如此诙谐有趣，众人禁不住皆哈哈大笑，连路过的李承欢也不由唇角一弯，凝着她莞尔而笑。小郡王似想将她一军，红着脸亦高声道：“你敢将那一壶酒一口喝了，我就去向芊儿表明心迹。”
是一壶不是一杯！叶女史听了却丝毫不惧他威胁，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落竟取过罚酒女史手上的那壶仰头大口喝起来，姿态极为爽气豪迈，引得众人高声喝彩。……随云静斋乃是宫廷的画室，许多当世闻名的画师都被蓄养其中，其中自然不乏擅长工笔美人画像的。高力士引着李承欢来到一间无人的兰室中，挂在照壁上的画轴全部打开着，满室明珠光照映着十几幅美少女的画像栩栩如生，一般的淡烟轻罗，颜色如花。“如今长安城最美的贵女画像全在这里，这位吴丝言姑娘琴技超绝堪称长安第一，这位王大人家的小女秋仪姑娘精于棋艺，梅侍郎的女儿清涟姑娘酿得一手上好的梅花酿。还有这位朱御史家的采薇小姐心思灵巧，所制的连珠锦帐可谓是巧夺天工；剩下的叶侍郎家的菀儿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女画师，皇宫里有不少娘娘爱宣她入宫画像，不过她最喜欢的是山水画作；这位甘明珠姑娘更了不得，吟诗作对歌舞琴棋无一不通，可是个全才……”每到一幅画像前高力士总会殷勤解释一通，从“长安七艳”解说到“江南五姝”，无数溢美之词源源不绝自口中流出，直听的李承欢一个头两个大，半晌敷衍道：“这些姑娘都很美，一时之间也选不出哪一个比较中意。”
高力士以为他挑花了眼，也不逼他立时做出选择，笑道：“那将军自己慢慢挑着，我还有别的差事，先走一步，将军挑好了差人将画像送与老奴即可！”
随云静斋外不远处御桥上，一名皇族贵女装扮的女子默然站着，身后侍立一名宫娥。不多时另一名贴身宫娥疾步跑过来笑道：“郡主，画取来了。”
这贵女正是当今太子李亨最宠爱的女儿李芙儿，封号柔嘉郡主，之前她曾到随云静斋点名要一幅自己的画像，还指明了要由谁来画，如今见画像到手，不由喜道：“你已经看过了么？”
宫娥摇头，“郡主的画像奴婢怎敢私自打开？”
李芙儿奇道：“那你怎知是我的？”
宫娥掩嘴而笑，“萧少卿桌案上就放了这么一幅画像，不是郡主的还能是别人的？”
李芙儿听她所言有理，低笑着将画轴打开，不想那画中的女子竟真不是她！面面相觑一阵，那取画的宫娥更是惶恐，跪倒在地道：“奴婢该死，想来是拿错了！”
李芙儿冷冷道：“你不是说他的桌上只有这么一幅画么，又岂会拿错？”
她对那惊才绝艳的萧少卿甚为心仪，亲自软语求他画相尚且不得，而他却画了别的女子，意思再明了不过，当下又羞又怒，举手将画像朝着随云静斋的大门掷过去，而后转身拂袖离去。李承欢一盏茶喝完即起身离开画斋，出了门在一丛翠竹下瞧见一幅画，当即弯腰捡起。打开一看，画中是一个眉眼如画的绿衣少女，素手挑起一缕发丝盈盈浅笑，灵气逼人，煞是清妍夺目，画像留白处题着一句诗：“仿佛兮叶摇，灵飞兮含章。”
李承欢不由的眉眼轻动，悠悠思忖道：“叶——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