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齐妃自请迁到东路的钟粹宫清修。用为储秀宫靠近乾西五所,雍正五年弘历大婚后就居住在那里,雍正帝能体会齐妃的心情,也就同意了。裕妃在雍正八年得晋封后,就总想着迁到临近西一长街或东一长街的宫院,直到雍正九年咸福宫失火,这才遂了她的心愿。其实雍正朝是可以通过宫院的安排,推断出妃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雍正帝妃嫔不多,得宠有权的,都住在靠近乾清宫两侧的宫院,位分越高的就越靠前。清朝以左边为尊,所以雍正元年大封六宫后,宫院的安排原是:皇后乌拉那拉氏居永寿宫,直到雍正七年,她暗害年晨的事情败露,才以养病为由迁去了长春宫;而临靠西一长街的第二所宫院,就是敦肃皇贵妃年晨居住的翊坤宫,这些年来一直按原样封闭,不再安排妃嫔入住;齐妃李氏自然就居住在储秀宫;裕嫔居咸福宫;熹妃毓媞只有地位,没有宠爱,所以居右一的景仁宫;宁嫔武氏居乾清宫;懋嫔居景阳宫;钟粹宫原是雍正帝的养女,和硕淑慎公主,雍正四年嫁到科尔沁去了。裕妃自从迁到了储秀宫,便觉得地位高人一等,有时候对毓媞说话都会不知分寸,又岂会把幽禁多年的曼君放在眼里。好不容易得权掌事,短短不过几天,就被曼君夺了去,心里很是不舒服,总想着在谁身上发泄出去才能顺畅。今日正好艳阳高照,恰内务府来通知奴才们去领新衣,裕妃闲来无事便逛到景仁宫探望毓媞,见其气色也大好了,又听闻慈宁宫花园的几棵紫藤开的如梦如幻、壮丽迷人,且毓媞正打算去逛逛,裕妃便说一同过去,顺便也能放贴身伺候的两个婢女早些把新衣领了。宫里常有话说,浅薄的主子,教不出稳重的奴才。裕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今年刚被放出去,新选上来的婢女蕊珠是她的远亲,所以自认为比其他宫婢都高贵些。熹妃和裕妃在紫藤花架下喝茶,蕊珠便往内务府去了,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姑娘们领到衣服也总有比较。奴才们夏天的衣服都是绿色为主,只是深浅上各有不同,玹玗年纪小,内务府分给她的是最浅的嫩绿色,就像是新生的小禾格外清馨。蕊珠指着玹玗,向一个景仁宫的宫女问道:“那个小丫头是哪个宫院的?”
“好像是撷芳殿伺候宜太妃娘娘的。”
说话的是涴秀身边的雁儿,因为清明节那日见过玹玗,所以有些印象。“怎么她的衣裳,和咱们的都不同?”
听到是撷芳殿的奴才,蕊珠更是不待见。“那是什么鬼地方,怎么把撷芳殿的人和咱们安排在一起,闹不好还会沾染一身晦气。”
雁儿不想惹麻烦,也不应答,只是暗暗一叹,远远躲开了。玹玗隐约听到那阴阳的话,心中暗暗一笑,难怪霂颻说今日这出戏好演,原来裕妃身边的婢女行为举止这样轻浮,那接下来她就不用费太心思。正想着,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捧着两件衣服回来,管事的何公公看过后,就直接拿给玹玗,并说道:“这是补给宜太妃娘娘的,之前漏掉了撷芳殿,还望宜太妃娘娘不要见怪。”
这两件衣服花样倒也稀奇,一件是宝蓝直径地纳纱花卉单衣,以各色彩丝绣出了菊花、石竹、茶花、梅花、佛手、月季,纹样生动自然,沿领口至下摆两侧镶石青色直径纱边,绣着绣一至三元变形花,配的是缀铜鎏金錾水纹扣;另一件是雪灰色江南纺绸绣碎花单衣,衣料虽然普通,但纹样典雅秀丽,还配了一枚缀铜鎏金錾花扣。奴才最会见风使舵,这定是揣摸着雍正帝想法,才会如此用心。玹玗大致看了一下,对何公公笑道:“这不管公公的事,都是之前安排错乱,宜太妃娘娘心里明白的。”
这句话是说给身后蕊珠听的,今天的一切都是霂颻的刻意安排,要给玹玗安排一个好的前程,就要把她送到熹妃身边。转身之时,玹玗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很自然的就倒向了蕊珠,两人都同时倒地。玹玗忙去拉蕊珠起身,有连声赔不是。刚才听说玹玗是撷芳殿的奴才,蕊珠已经觉得很晦气,站起身后,扬手就给了玹玗一记耳光,并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连路都不会走吗!”
“我也不是有意的,刚才已经给姐姐道歉了。”
玹玗捂着连,模样看着委屈,可说话却毫不客气,“若说起宫中规矩,你又不是教导我的姑姑,大家一样是奴才,你有什么资格打我耳光?”
“没脸色的东西,谁是你姐姐。”
蕊珠听了那义正言辞的驳语,心里越发生气,又仗着自己是裕妃的远亲,也不知顾忌这里人多,抬手又给了玹玗一记耳光,“我这是在告诉你,奴才也分三六九等的,像你这样的下贱胚子,打了又怎样!”
见状,雁儿猜想涴秀可能和玹玗相识,便上前劝道:“蕊珠姐姐,一个小丫头而已,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算了吧。”
“我也是敬你,才唤了一声姐姐。”
可玹玗既然有心挑事,岂能让蕊珠就此平了心中的火气,于是一边哭,一边说:“说我不知宫规,一会儿总管太监回来了,我定将此事告诉他,请他老人家来分辨分辨,在场的可都是证人。”
这话倒是让蕊珠心中一怔,打人确实有错,但此刻众多眼睛看着,她哪里还能服软,便狠狠的丢下一句:“好,你就在这等着。”
“玹玗妹妹,你还是快回撷芳殿吧。”
见蕊珠直接往慈宁宫南花园方向跑去,雁儿知道事情不妙,想那蕊珠一定是去裕妃面前恶人先告状,应该还会添油加醋。“我不怕她。”
玹玗自然不肯走的,本就是在等后面会发生的事情。雁儿急得,也不顾的许多,就在玹玗耳边小声说道:“你不怕她,也要怕裕妃啊,她可是裕妃的远亲,平日作威作福惯了的。”
“裕妃娘娘是宫里的主子,自然是会讲道理的。”
玹玗故作天真的说道:“再说代执凤印的是熹妃娘娘,协理六宫的是齐妃娘娘,都是宽厚讲理之人。”
雁儿急得跺脚,气玹玗怎么这样不醒世,若是蕊珠在裕妃跟前搬弄是非,玹玗就算不被打死,也会被打残。见自己劝不住她,便偷偷的跑回景仁宫,想着给涴秀报个信,说不定还能让毓媞救玹玗一命。不多会儿,就听有太监急呼:“裕妃娘娘驾到!”
只见裕妃疾步而来,后面跟着蕊珠,还有两个小太监,在此量身的奴才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玹玗的下场。入室内,裕妃目光凌厉的一扫,冷声挑眉道:“是哪个奴才,嚣张的敢编排主子的是非,把她给本宫押出来。”
蕊珠刚指向玹玗,两个小太监就冲了上来,将其押到屋外。正如雁儿所猜测的,蕊珠在裕妃面前没少添油加醋,恰好裕妃刚被夺权,正是没地儿泄心火的时候,逮着这么一个机会,自然是把所有的气都撒在玹玗身上。“就是你,居然敢私下用言语折辱主子,简直反了。”
裕妃这话说得又阴又狠,真不知道蕊珠到底嚼了什么舌头。玹玗立刻反驳道:“奴才没有……”“现在害怕,迟了。”
裕妃冷声一笑,“本宫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宫规!”
“裕妃娘娘,你不能听她一面之词,明明就是她不对,先出手打我的啊!”
玹玗火上浇油的补了一句。“放肆,本宫没问你话。”
裕妃厉声命令道:“来人,给本宫打板子,打到她知错为止。”
跟着裕妃的两个太监手脚也快,不知何时都把板子准备好了,这边话音刚落,那太监猛然就给了玹玗一下。玹玗跪着,一时间也没个心里准备,板子“啪”的落下,她只觉得后辈一阵剧痛,猛地倒在地上,却仍然紧咬双唇,就是再痛也不喊出声。下手的太监也没有半点怜惜之心,仍是狠狠的打着,其他的奴才看得心惊,却也没有谁敢出言相劝。玹玗知道这是逃不开皮开肉绽了,可刚刚打了五下,就听有个威严的声音传来。“给本宫住手!”
周围的奴才瞬间跪了一地,纷纷大喊道:“熹妃娘娘吉祥!”
玹玗抬眼一看,来人果然是熹妃,身边那个宫女应该就是银杏,正一脸焦急的望着她。“熹妃娘娘,奴才冤枉啊!”
刚才的还一脸的倔强的玹玗,立刻泪痕满面的哭诉道:“奴才不敢出言不敬,真的。”
毓媞仔细打量了玹玗,当她看到玹玗胸前挂着的银锁时,心中不由得一怔,果然是当年她给谷儿的那个。刚才蕊珠气冲冲的到裕妃跟前,说几句悄悄话,裕妃顿时大怒离开。当时银杏还没什么反应,后来听闻是有个叫玹玗的小宫女得罪了蕊珠,竟吓得失手砸了茶杯。毓媞问其怎么了,银杏也不肯说理由,只求她过来看看,救那小丫头一命。“裕妃妹妹也太肯动气了。”
当着众奴才的面前,毓媞总得给裕妃留面子,所以将其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我看那小丫头两颊都有掌印,想是没有说假话,不过是奴才之间一时不和,起了争执,你也处罚过了,不如就这么算了。”
“姐姐这意思,是我故意冤枉她不成。”
台阶都已经搭好,裕妃却不知道下,“她用言语折辱我,蕊珠可是听得真切,难道还能蕊珠说谎不成。”
“如果就是她说谎呢!”
毓媞原是想给裕妃留点面子,却不想涴秀带着雁气喘吁吁的跑来,瞪着蕊珠大声质问。眼看事件就快变成两位娘娘的角逐,蕊珠也心虚了,低着头不敢出声。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裕妃更是不可能退让,“本宫信得过蕊珠!”
“雁儿,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本格格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见毓媞并没有阻拦,涴秀就索性把事情闹大些,“裕妃娘娘,你要护短也得讲道理吧。”
毓媞早就想给裕妃一点教训,但碍着弘历和弘昼感情好,才免不得让着几分。现在倒好,涴秀是孩子,就当是不懂事没分寸,先让涴秀闹几句,她再去做好人。只可怜了裕妃出气撒火不成,反被众人看了笑话。不远处的库房内,有人正躲在竹帘后,偷偷看着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