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解决尸火,目前尚无办法。但我父母曾发现一个迹象,当有活物在尸火前死去,尸火便会寄生于尸体上不动。”
骆继明从一堆卷轴里精准地抽出一卷,摊开指着给骆璇仪看。 “我也尝试过。某日我带着三只野兔进入龙陨之地,进去之前先将其中一只杀死,另外两只为活。”
“遇到一路被尸火横断,我先将活兔杀死并掷于道旁,果然封路的尸火转移到尸身上。过了一会儿,我又抛出早早杀死的兔尸,尸火不曾移动。又抛出活兔,尸火才转移。”
将卷轴仔细卷好,骆继明遗憾道:“可惜我不能修练,无法看出典籍中记载着的灵魂灵力波动,否则必然还能看出更多东西。”
“不,这就够了。”
骆璇仪结合自己遇到两次绿心白焰的经历,沉思道:“或许,尸火转移是为了夺取魂魄。”
两次绿心白焰生成都是骆璇仪灼烧姚家魂印,它急迫地汲取魂魄壮大自身,差点夺取骆璇仪的本源鬼火。 而骆继明的试验更证实这一点。 骆璇仪平时要用到大量活魂,对于夺取魂魄已经驾轻就熟。从活物死而魂魄出窍、到活魂进入轮回中,期间不过一息。 也就是说,要想获取魂魄,必须要看准时机。 提前杀死活物,魂魄早就进入轮回中,顶多在尸体上留下怨念恨意。所以绿心白焰才会附于刚杀死的活物尸体上,而不理会死物。 如果真是这样这样,那就好办得多,骆璇仪手上别的不多,活魂还是足够的。 “我知晓了,谢谢你。”
想明一切后,骆璇仪站起身,手搭在骆继明肩上。骆继明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只觉得肩上手掌的冰冷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要进入龙陨之地一段时间,你要不要跟我走?”
骆继明毫不犹豫。 “请带我走吧!”
落字铿锵有力,目光坚定自然,浑然不知道骆璇仪对他的定位。 骆璇仪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顺势收回手环顾屋内。 “至于这些卷轴典籍……” 骆继明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 “书架上都是咱们骆氏还存世的典籍,当年分批带走,大部分被黑木宗黑了下来。”
骆继明几步迈过满地的书页,满眼只有石板书册,“据说毒道最核心的《腐天策》在混乱中丢失了,可惜……”
“《腐天策》在我师傅手里。”骆璇仪回忆那满殿的书架,又对惊喜地骆继明继续画饼道:“等你到了臧爻宗,还能重新开始修炼。”
“真的?!”
“是。我师傅研制出的否天汤可以涤荡灵根资质,我也能炼,只是还缺好的灵根。到时候再找个资质好的肉材挖个灵根给你换上,你就能修炼了。”
仿若一锤砸在太阳穴上,骆继明整个人感觉晕乎乎,脚上轻飘。 骆璇仪没必要欺骗他,骆继明也不可能质疑她的话。 最后,他只是满心敬佩道:“族叔他,真是个天才啊。”
“是啊。”
骆璇仪不会在这方面否认花慎道人的资质,甚至从行为处事上都深受他的影响,但这并不妨碍她敬佩他并将他视为仇敌。
骆璇仪从不欺骗自己。 听了她的话,骆继明从心底涌上快活,感觉身上使不尽的力量涌现出来。他捋起袖子:“仪姐,我来把典籍收好。我父母还留下了一个储物袋,你应当能够使用。”“用我的储物袋吧。”
这些东西哪怕骆继明不主动提,骆璇仪也是要收入腰包的。 “也行。”
骆继明想也不想应下来,绕到承重墙后的屋子里。原来那屋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箱子,全都是镶嵌着珠宝的古具,被他珍放。他将石板书分门别类小心放入箱中保存。
见满地的卷轴被他无视,骆璇仪不由得拾起一卷,上面皆是些试验记录:“除了典籍之外,别的都不带吗?”骆继明有些犹豫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些记录在仪姐你们看来,恐怕都是些幼稚小儿的胡乱涂鸦,我就不献丑了。”
合拢卷轴,骆璇仪偏头看过去,终于意识到什么。 “哪里。你的实验安排和记录都相当清晰,也有创新的尝试。你那套琉璃瓶就很不错,我不曾见过以琉璃为容器的。”
骆继明抱紧怀中木箱,低着头:“……不过是我无法修炼,不能像先祖那般用灵力催生丹火炼丹炼药,想出来的劣质法子。”
骆继明骨子里有着深深的自卑。他对外自傲于自己的血脉,但每当面对骆氏的典籍时,又是深深的无力。 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先人的典籍都能帮他化解。反之,每当他自以为有什么突破,最终发现这些都已经登记在典籍上,并被更好更优的方法取代。 当他努力劝服自己,是骆氏先人过于强大时,骆璇仪和花慎道人出现了。 “生活于阴影下,很痛苦吧。”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细细的流水,令人惊讶的润泽了心灵。 骆继明抬头看着骆璇仪。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她,他必然要冷嘲热讽一番。 但是,骆璇仪是他的族姐。 “我也一直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他天纵之才,”骆璇仪顿了顿,面露哀伤,“又有那么多子嗣,我不过是千人之一,怎么样争抢,怎么样研究,在他眼里都是小儿的把戏。”
“但你要知道,所有努力并不是为了他人的称赞,而是为了我们自己。”
“你独自一人努力至今,已经非常厉害了。”
“这些卷轴,都带上吧。”
“仪姐……” 虽然还不曾相处多久、连说话行事都拘谨着伪装着,此时此刻,骆继明却真切的想要唤她一声姐姐。 这一番剖心之话,让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和骆璇仪的距离拉近了。在这番话之前,他都觉得骆璇仪明面上笑着,实际冷淡冷清。 原来,她也是会为了亲情而哀伤的。 为从不曾感知到的情感轻松泛出泪花的骆璇仪偏过头,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面容。 “好了,我也帮你收。我们尽快收拾好离开此地,免得遇上什么人阻拦。”
两人动作起来效率快了十倍不止。骆璇仪以死气延伸出数十根“手掌”,将一切写了字的卷轴、纸片还有瓶瓶罐罐扫入储物袋,连书架本身都不曾放过。 “您说遇上人阻拦,是说欢白他们吗?”
“也算是,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追捕我。”
骆继明肃然立定,脑中飘闪过那些血腥的历史,他胸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您和族叔,不曾想过反攻复仇么?”
“这件事当然要做。”
骆璇仪确认屋内什么也没有遗漏,如蝗虫过境,满意地点头,“但现下还不到时候。”
看了一眼骆继明,她转口又道。 “当然,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到时候我可不会吝于开口。”
骆继明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转而又真情实意的为骆璇仪烦恼起来:“您带着我一个凡人,会不会太扎眼被人察觉?”
“我正要跟你说此事。”
骆璇仪将一直未曾收回的肉身拉到身边,“你信我吗?”
“当然。”
“那你来看。”
骆璇仪指着肉身皮上的线条,那刻痕仿佛有活气一般游走着,仔细看去竟然是一片片山川风貌。 “这里头是一个世界,名为幽都界,超脱于此世之外,只要进入便不会被任何此世人发觉。”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个绝对逃不开的囚笼。 骆继明立即点头:“我该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闭上眼等待就好。”
在轻柔的话语中,骆继明乖乖闭上眼。他只感觉到周围仿佛起了一阵冷风,但出于对骆璇仪的亲近信任,他没有睁眼。 “对了,里头还有八个人,你进去之后……就说是我让你进去的。”
什么人?骆继明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觉得脑中一晕,猛然睁开眼,只看见阴云和月。 见骆继明在幽都界中挣扎起身,骆璇仪也许久没有观察过这世界了,不由得凝眉细看。 记得她上一次看还是蒋……锻日给另外七人传道,让她下意识不再看幽都界情况。不知道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希望能正常点。骆璇仪难得祈祷着。 - 这个世界充满寂静。 骆继明拍拍身上的尘土,仰望着月光照亮的巨大石碑。以利落笔锋刻下的幽都界三字立于大地上,微微下斜,仿佛俯瞰着他。 环顾四周,骆继明并没有看见骆璇仪口中的八人,不如说一个人影也没有。遥远的黑暗中隐约闪过几道黑影,窥视的目光逐渐聚来。 他从不曾被这样窥视过,一时不适应的走动开,想要去寻找一处地方歇息。 “你是新来的信徒吗?”
忽然,从黑暗中传出一道声音。 这声音明明说的是人语,咬字声调却古怪,仿佛只是模仿着人说话一般。 骆继明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但这是骆璇仪的幽都界,这么一想他就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什么是信徒,我是族姐送进来暂避的。”
他话音落下,黑暗中立即想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仿若牛叫羊啼、雀鸣鲸喷般的古怪语言或强或弱的交杂在一起。但仔细听,那些古怪的音调中都是人言。 “族姐?”
“族姐的意思是什么?”
“不知道,信者大人没教过。”
“明明波动的是神的气息……” “他闻起来好臭啊……” “血肉的臭味,原来就是这样的。”
“神明送来了人吗?要告诉信者大人们吧……” 黑暗中跃出一个身影,骆继明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便见一只鹿角燃着蓝焰的三足鹿优雅的朝他低下头,口吐古怪人言。 “未知的来客,请跟我来,我带您去见信者大人们。”
像书中的灵兽一样,通灵智。 骆继明上下打量着三足鹿,只感觉到阵阵阴冷之气从它身上散发而出,没有一丝一毫柔和的灵力波动。 让他想起了骆璇仪。 “你们的那个信者一共几人?”
骆继明试探道。
“八人。”三足鹿引领在前,轻快的迈开步,落地没有一丝声音,哪怕月光照耀,也没有落下一点影子。 骆继明默默跟在后面,没入黑暗中。 三足鹿不曾再有言语,它头上的火焰是唯一可以让骆继明稍微看到周围的光源。但这微弱的火光还不够,他不小心绊在一处凹陷上,差点跌倒。 “失礼了。”
黑暗里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焰,蓝色的火海照亮了一切,骆继明不由得闭上眼过一会儿才适应,这下走得无比顺畅。 走着不知道多久,骆继明忽然看见火光照耀着一座巨型的建筑。 看到这座建筑的第一眼,骆继明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很是不适。但有什么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这建筑说是宫殿不像宫殿,一定要说的话,像一座登往天空的盘旋长梯。无数雪白的巨石打磨成通天长柱,按照某种规律摆放在大地上,像是朝天伸出的祈求救赎的手。 阶梯都用红色石头研磨打造,每一阶长宽都远超骆继明能够想象的范围,但依旧有人在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每一幅画面都不同,足以想象出刻者的虔诚。 从下往上仰望,通天之梯仿佛没有尽头,又像是尽头只余下黑暗,一片虚无。 他站在阶梯最下层,忽而深切的感到自身的渺小。 长梯的顶端,忽而传下一个声音。 “何事?”
这声音庄严端正,从上而下宛如天音回荡于山川间。声音的主人应当极为睿智理性,口吻中不透出丝毫多余的情感。 三足鹿走到一旁并不答话,骆继明才意识到要回答。 “我是骆继明,我的姐姐将我送到这个世界暂时居住。”
话音刚落,骆继明忽而感觉到一阵狂风将自己卷起,天旋地转,只见红色阶梯忽而出现在自己下方,他挣扎几下,脚才晃悠悠落地。 没等他环顾四周,脚下的红梯忽而颤抖,迸发出一阵血色烟雾,将他吓了一跳。 血雾一时间盈满整个台阶上,骆继明什么也看不见,就听刚才那个宝相庄严的声音哽咽道。 “不会有错,身上有神的气息,献祭之梯才有反应。”
“神啊,您终于派人来了!”
骆继明无法理解的愣在血雾中心,不知所措。 幽都界外的骆璇仪,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妙。 她盯着那片雾气,只见雾中率先走出一个手持经幡、背后燃火的青年,不是锻日是谁? 没有察觉到世界之外的视线,锻日无比感动的抱住经幡,忽而双臂张开,朝天吟诵。 “神啊,您的子民早已准备好为您传道,您交给我的天职,我不曾懈怠分毫,请看吧!”
石阶上血雾渐渐消散,其中七个人影愈发鲜明。他们不曾看着骆继明,全都仰头望着天空。 骆继明看着他们,面色古怪起来。 锻日挥手一指,持经默诵,抑扬顿挫。 “无上的神已经让他们七人脱胎换骨,但居于神的国只是神的慈悲,不是信者应巡之道。”
“如今他们已经各领悟了您的慈悲、您的道,抛弃俗名而归于神国,神啊,请让我们赞颂您!”
七人之中,一个人往前迈出一步。 “我在神的教诲下,了悟真正的道。道不固定,流于世间,藏于生中,以死剖之,引神而判。”
“我于为神剖道,献生而决死。刨除我身,我为明道。”
明道背后背着一把巨型骨剑,双手交叠覆于双肩。他微仰着头却紧闭双目,所有可见皮肤之处不断发出哭嚎声。骆继明细看,才发觉明道浑身上下都是怨魂的脸在涌动哀嚎! 在明道之后,又一人走上前来。她满面慈悲相,一手持火烧红莲,一手按于心口,双脚割破,死气化为鲜血流不止。 “我于神的恩泽中,知晓真正的善,善即引人入神国中。世人于神国中,无悲亦无苦,唯有极乐。”
“我神信徒行过之处,必降神国。为降神国,我为明善。”
外头的骆璇仪看见米乐儿改名明善,眼皮不由得抽动。 她明明已经做好准备,但锻日总能给她带来新的“惊喜”。 又一人上前,如歌唱般深情。 “我!我观神的国没有四季,时间的概念并不存在,四季而来的生老病死也消弭不见。原世种种无谓苦痛,真神不需要用这种东西也能向祂的子民阐明道理。”
“想明白这件事,我就醒悟了,我一生都要向世人阐述这个道理。我为明季。”
明季双臂生满口舌,一说话,有钟鼓轰鸣之声,骆继明听之目眩神移,双股战战,几欲跪倒。 正要跪下时,忽而有人伸出一只手扶住他。那手冰冷腻滑,手中似乎还握着什么,贴在他的肉上,让他浑身上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怜心浊。”
冰冷的手松开,其主人慈悲地叹息。 “心为生之所。在澄澈洁净此世中,我聆听道悟,心随之欢喜;得见神明,心随之恩感。无浊无欲,奉神为心,我之神道必在其中。”
“外世心为浊物蒙蔽,可悲可叹,以神洗之才得解脱。我为神明众心” 明心一手持白骨瓶,一手攥握用麻绳串起的心脏长串。脏器绵延拖拽于地,长长一时看不见尽头。 骆继明只觉得头皮发麻,用手按住心口才确信自己的心脏还在身上。 一双目扫过他的身躯,只见明心身后转出一个人,手持刮骨长刀,腰上别着断骨锤,背后背了一面尸容镜,周身细细以青石料掺金粉画上人体经络血脉骨骼图像。 明容虔诚朝天拜下。 “神啊,人体虚之具象,不过骨血肉堆叠而成,生来呼吸浊气、吞咽血肉,死后腐烂成泥、蛆虫穿胸。”
“神除我污浊不堪之肉体,赐我洁净不过之魂灵,我当为神传五色戒。”
明容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人,右边那位手持黑夜图,图中大地震裂、草木荒芜,有天无日,饿殍遍地。他狂热亲吻着图画。 “我哀世无光,神赐以月照山川。神之恩慈皆于光中,非黑夜不得知其慈悲。”
“愿神月照千万世间,我为黑暗而衬光明。我为明昭。”
左边那人则安静如死尸,声音低而沙哑。他双手敞开露出腹部,无数蚊蛆疫虫穿行于其骨肉中,一滴滴脓水淌出,流过的地方皆结出虫卵。 “世上羊群庸庸碌碌,七窍不通,皮封肉裹。我愿为神驱赶羊群,以蚊虫穿七窍,以疫病除封心。百般苦痛方能涅槃,始闻神言。我为明无。”
锻日饱含激情,纵声呼喊。 “神啊,无上的神,您看见了吗?您听到了吗?请赋予我们使命吧!”
“我们愿为神征战!”
骆继明浑身震颤,凝望着眼前奇形怪状的八人。 被传染了,被该死的锻日传染了脑疾。 看着这一群妖魔鬼怪的扮相,骆璇仪痛苦地抱住脑袋。 这些人手里拿着的法器,不用说,一定是锻日这货炼的。 骆璇仪感觉喉头不由得发痒,浑身静不下来在屋内踱着步,有一种火从心口烧到脸上的错觉。 这些唱词、古怪的腔调、夸张到极致的装饰。 太可怕了! 骆璇仪恨不得把自己的记忆洗一洗,当作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世界之中,浑身颤抖的骆继明睁大眼。 “好厉害!好厉害啊!姐姐!”
骆继明除了激动的喊着“厉害”什么也想不到,他激动地难以自已,恨不得在空气中舞几拳。 太帅了! 你也是一个脑回路吗?! 骆璇仪一拳打在木桌上,厚实的长桌轰然断成两半。 灰尘于窗外投射而来的光束中飞舞,看着木桌的断面,骆璇仪终于冷静下来。 没错,冷静,刨除那些奇怪的地方,仔细看就能发现,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她一直将八人有意忽略放养才没有察觉,这八个混……八个人的实力竟然已经全部达到炼虚初期的水准。 诡修修炼本来就没有境界之说,他们几个死前都是在臧爻宗内你死我活斗出来的金丹元婴修士,阴天五浊卷也并不用汲取恶念,再加上幽都界无穷无尽的纯粹死气,达到元婴稀松平常。 但炼虚期水准不同。炼虚必须要有道种支撑,骆璇仪的道种为上观者阵道,他们的道法呢? 骆璇仪平复心情,终于能够重新注视幽都界。 他们八人的道法,全都是对骆璇仪,也就是神的信仰。不仅如此,还劈开成了八个道派。 锻日本身一个狂信道。 以骆璇仪的大脑,她很难想象这些人究竟是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能在骆璇仪半点没有干预的情况下,臆想出八个道来。 但抛开疑惑不谈,这些道让本没有特殊道法的幽都界,渐渐变得圆满。 而圆满的幽都界反哺回他们身上,受到世界的加持,八人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神使,便如此世的天兽一般,实力突飞猛进也可以解释了。 以对骆璇仪的信仰为道种入道,这也确保了他们八人对骆璇仪的忠诚。 而且这八个道琢磨琢磨就能发现,还确实是很符合诸恶朝鬼诀和阴天五浊卷的主仆关系。他们分别主张的道法,统合在一起就是灭外世,有杀戮就有恶念和活魂,这些都能供奉给骆璇仪修炼。 或许可以找个时间,把这群人各个做好肉身放到此世来了。 骆璇仪想到这八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忽然打个哆嗦。 还是慎重,慎重选择时间。 先准备好肉身载体再说。 她往幽都界中望一眼,思虑良久。 献祭之梯上,八人加上一个骆继明,九人热切地仰望着天穹乌云,仿佛在神迹出现之前,他们就将这么一动不动望着。 不是仿佛。锻日满面享受着神带来的磨砺,他甚至强迫自己连颤抖都不能,这样才能更加体会到神的恩泽。 这段日子,锻日想了很多。 神说要想众生传道,但除却经幡中修身之道外,心道何解? 神不说,不是神遗漏,定然是神已经告诉他答案,只是他愚钝不曾领悟神的意思。 锻日于是带着七人再次游历幽都界。原先七人的游历是为了证实这是个幻境假世界,而现在,他们是为了寻找神的真道。 他们见到了新的生灵,给新的生灵讲述神的道;他们划行海上,聆听海浪涛声意欲寻出道的余韵。 七人渐渐都有所了悟,但悟道的方向并不同,锻日认为明道、明善、明心等人说的统统不对。 他们对神的理解太狭隘了。神是博大的,是变化的,是喜怒无常的。 神无论做什么,都是祂的道。信者只要循着祂的脚印走就好。将神固定为一个道,就是束缚神。 七人听之恍然,虽不入他的狂信道,但都奉他为信者之首。 锻日却不想要什么信者之首的头衔,他狂热的仰望苍穹,企图在云中再次寻到一点点神的气息。 神啊,您若怜悯我们,就予我们使命;您若憎恶,请降下惩罚。 唯有一样,请千万不要厌弃我们、再也不显示您的神光。 一道光拨开云雾,照耀在锻日的面孔上。 锻日流下泪水,动情地喊。 “神啊!”
从天穹的云隙中,飘下一卷卷轴,正好落在锻日手中。 原本伸手就能接到卷轴的骆继明默默揉了揉被撞开的肩膀,默不作声。 锻日铺开卷轴,将那上面的淡金色字迹一字一句宣告般朗诵而出。一边诵读,一边不由得泪满双襟。 “待以后日,为神国战。”
这八个字,让幽都界彻底沸腾。